百里颜望了一眼城下，工人们正装卸着大量的货物。 “这都是你的生意？” 布小花薄唇一勾：“回漂亮姐姐的话，正是。” 布小花三言两语就把物品交代了一遍，言简意赅，货品名目都记在他脑中。 百里颜心下惊诧，这么小的年纪，却能自如出入大漠，言语虽然有些轻佻，但处事老辣得很。 “你……别叫我漂亮姐姐。” “嘻嘻，那敢问漂亮姐姐怎么称呼？” “我叫百里颜。” “哦！原来百里大人是个漂亮姐姐！” 百里颜黛眉微蹙，被布小花看在眼里，顿时沉静了下来，露出了几分老练的商人模样。 他拱手：“听闻贵城来了大人物，修整城防，在下早就听说来的人十分懂行，能扶危将倾之城池，挽救残墟之孤城，在下是十分之崇敬！” 百里颜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 “还请百里大人赏光，一起吃顿便饭可好？” 百里颜一想，兴许他有往南去的门路，便点头应诺。 布小花把营帐搭在城外，二人走近时，他的家仆们刚刚把货物交接完毕。 几名年长的掌柜对布小花作揖，恭敬地唤他“东家”。 百里颜心里一惊，原来他竟然是这支商队的主人。 “百里大人，准备得仓促了，粗茶淡饭，还请见谅。” 百里颜一看，好家伙，你管这个叫粗茶淡饭？ 牛羊烤肉自不必说，烤架上竟然烤着鱼，上好的石斑鱼抹上羊油，鱼肚子里塞满羊肉，只需稍许薄盐，不用其他调味，正正好一个“鲜”字。 山珍海味，各色食物，竟然都出现在这大漠里。 最惊喜的是各色新鲜的果子，各个鲜脆，像刚从树上摘下的一样。 百里颜一口脆桃，一口烤鱼，直到再也塞不下了，才想起来，还有正事要问呐。 百里颜谢过：“请问，你的商队是从南边来吗？” 布小花笑意盈盈：“正是，我们布家常做北疆的生意，往返潼萧关和大漠草原之间。” 潼萧关，百里颜还记得，是自己进入大漠之前的最后一道关隘。 “还请问关中管事的是何人？” “哼。”布小花向后一仰，一脸不屑。 “镇守潼萧关的将军叫做袁胡安，哼，根本就是贪生怕死、唯利是图的家伙。” “那关中的安危民生他根本不管，中饱私囊倒是一把好手。” 布小花眉目一拧，满脸尽是不服，想必他的商队吃了不少苦头。 也怪不得当初自己在关隘前，被下人劫去了行头，城防疏漏百出。 百里颜心里凉了大半截。 百里颜领了圣旨，在北疆修城，没有朝廷的允许就不能擅自回朝，所以原先她打算与附近关隘的守将联系，希望他能出手相助。 这样看来，那个守关的将军就是个浑蛋，那么这个计划也没了底。 布小花见百里颜一脸忧伤：“漂亮姐姐，啊不，百里大人，你什么事烦心？兴许我可以帮你。” “我原先是打算去一趟潼萧关，可是现在……” 布小花一拍桌子：“你想去那里还不容易，我给你备上最好的车马，别说是潼萧关，哪里我都可以带你去！” 百里颜垂了眉眼：“可是我……有旨意在身，不能如此任性。” 布小花讪笑：“如今乱世，听说皇帝自己都要往南逃了，你还管他的旨意作甚？偌大一个雍朝，只派你一个女子来这荒漠里修城，分明没有顾及你的安危，你又为何顾及这么许多？” 百里颜一时无言。 个中道理，她不是不明白，只是她当初应了。 应了便是应了。 布小花见她许久不作声，压下了怒气，稚嫩的脸上显出郑重其事：“你若是哪天想走了，布家的商队随时恭候。” -- 百里颜谢过布小花，心里怅然，想独自在城外走走，不自觉走到了锡纳人挖的井边。 这些天，锡纳人沿着城外百步的距离挖了好几口水井，鲜有出水的，即使出了水的，也是混了黄沙，根本不能饮用。 百里颜走到一口井前，那附近的沙土有些湿润。 再仔细看去，沙土中有些细小的绿植，应该是别处移植过来的，几抹微弱的绿色掺杂在黄沙之中。 锲加思兰为什么要让他的部下做这些？耗费人力不好，能有什么作用呢？ 百里颜蹙着眉头，抬眼时，只见锲加思兰向她走来。 他逆着光，身上是金色的芒刺。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大步走近，一把拽起百里颜的手，不由分说就往城里走。 “你拉我做什么？！” 他浓眉紧蹙，没有回答，直直走回毡房。 房门的挂毯落下，二人相对而视。 百里颜甩开他的手：“好痛，你干什么？” 他怒目沉声：“你要走？” “我……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想——” “啊——” 他双手握住她的肩头，把她按在榻上。 “你、你放开我！” 锲加思兰犀利的目光如剑刃，带着伤疤的眉峰凛冽，让人不寒而栗。 他的鼻息带着怒气，氤氲在二人之间。 百里颜手肘抵着他：“你听我说……” 他目光一凛：“说！” “我只是想去找边关的守将，请求支援，我不是要走……” 他的怒气并未消下，百里颜不敢直视他的眼神，把脑袋撇向一边，他的鼻息落在了她的耳旁。 “你不需要其他人的支援。” “可是……修城耗资巨大，怎么能让你……” “我再说一遍，你不需要找其他任何人！” “可是……” “没有可是！” 百里颜不敢再说下去，锲加思兰不接受任何辩驳。 只有先应诺下来：“好吧……我不走。” 他慢慢松开了手，直起身来。 百里颜小心翼翼瞥了一眼，见他仍然眉头紧蹙。 忽然他犀利的眼神闪过，百里颜一个哆嗦：“那那那我先回去了。” “不许走。” “我不是出城，我回房去。” “不许！” 锲加思兰愤然撂下这两个字，就侧身卧倒在榻上。 临近夏至，大漠天亮的时间很长，现在虽然外面还亮着天，但其实早已过了入眠的时间。 百里颜坐在床沿上，一脸茫然。 你不让我回房，我还能去哪里？ 他侧身躺着，宽阔的背影对着百里颜。 她小心探过身去，见他眼睛闭着，浓密的睫毛在他脸上投下了影子。 百里颜又等了一小会，隐约觉得他气息平稳了，就起身想走，才发觉自己的衣摆被他压在身下。 百里颜大气都不敢喘，小心翼翼地尝试拽出衣摆。 才刚动了一下，锲加思兰宽阔的肩头一抖。 吓得百里颜浑身僵住。 只见他翻了个身，这下可倒好，衣袍被他压下的部分更多了。 百里颜都直不起身子了，只好两手撑在他床沿的两侧。 她的鼻尖几乎要触到他的脸颊，他的胸口一起一伏，紧紧贴着她。 百里颜觉得脸上像火烧一般。 还好他睡得死。 百里颜战战兢兢，手指微动，一点一点抽着衣袍。 终于把衣摆抽了出来，可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忽然觉得软垫下有什么东西。 百里颜捏起软垫的一角，偷偷窥了一眼。 竟然是那柄鎏金龙纹的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