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颜咬了咬嘴唇，脚下一蹬，骑着白马重新赶上前来。 进了古道，仿佛一瞬间入了黑夜，阳光在身后变成了一道细线，直通天际。 布小花让商队点起了火把。 火光照到崖壁上，照得崖上的怪石和枯藤暗影重重。 白马的马蹄时不时踏过动物的骸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百里颜警惕地看着四周，忽然天空一声夜枭啼叫，她的心头一怵。 “小心！”布小花大喊。 只见崖上一块碎石滚落，正往百里颜的头上砸去。 嗖—— 一支箭飞驰而来，正中碎石，恰好在百里颜头顶上方裂成两半。 百里颜惊恐之余，看见张弓之人竟是布小花。 “谢、谢谢。” 布小花嘴角一勾，把玄色长弓背在身后，示意大家继续向前走。 百里颜看着他的背影，有些疑惑，他竟然有这么厉害的箭法。 而且……他的弓箭好像在哪里见过。 布小花：“漂亮姐姐，我们快些走吧！” 百里颜心想，也对，快些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于是加快了步伐。 越往里走，这小道越发窄了，渐渐只能容下一匹马的宽度，布小花在队伍前面，与百里颜拉开了距离。 已经看不见他的背影了，只有火光照得山谷内更加狭长阴森。. 再往前走了一阵，忽然，两侧的崖壁宽阔了些。 百里颜又看见了布小花的背影，他背着那把硕大的玄色弓箭。 他勒住缰绳，一时间，整个商队的人马突然停顿。 在他们的前方，火光照亮了百尺高的峭壁。 前面根本没有路！ 百里颜茫然无措：“这、这是怎么回事？” 布小花举着火把，缓缓转过脸来。 火光映得他满面猩红，他眉目狰狞。 他扭曲着嘴角，一字一顿地说：“我们到了。” 百里颜睁着慌乱的大眼。 “小花，这是哪里？这不是潼萧关啊！” 他幽幽地说：“这是你的坟墓。” 百里颜惊骇：“你、你在说什么？” 布小花将身后的弓箭拿到身前，将一支箭搭在弦上。 那锋利的箭头被火光映成暗红色，百里颜忽然想起来了，这是霍拓人的玄铁箭！ 可是，布小花怎么会拿着霍拓人的箭，而那箭头还分明对着自己。 百里颜拉起缰绳，想调转马头，可身下的白马一动不动。 没有迟疑，她翻身下马，往回路奔逃。 “拦住她！绑起来！” 几人拦住百里颜的去路，四五个头发斑白的掌柜向她逼近，他们面色铁青，眼角诡异地勾起，带着凶残的快意。 他们抓起她的手腕和脚踝，把她拎到布小花面前，像在拎一个畜生。 “放开我！” 百里颜的吼声响彻山谷，成了阵阵回音，但没有人对她手下留情。 她被绑在一根木桩上，成了一个活靶子。 她双眼噙着泪水：“为什么？” 布小花狰狞地狂笑：“我要你为我的父母偿命！” “我何时害了你的父母？” “你、你们、和你们的城池，都是杀害我父母的凶手！” 百里颜咬着牙：“你胡说！我的城怎么可能害了你的父母？” 他厉声狂笑，笑声惊得谷中的飞鸟惊逃。 “十二年前，雍朝与霍拓假意言和，就在你的城里举行祭礼，邀请了方圆百里的商户，说是从此没有战乱，可以任意通商——” “呵，为了骗霍拓人，你们雍人还假惺惺送来个皇子，到头来有什么用？还不是被霍拓识破，杀了你们的皇子，屠了你们的城！” “可怜我的父亲母亲，也在那些商户之中，惨死在霍拓的乱箭之下。” 百里颜怒吼：“那你应该去找霍拓报仇啊！与我的城池何干？” 布小花眼中是凛凛的杀气：“霍拓？哼，他们就是一帮野蛮人，真正害人的是你们！你们所谓坚固的城池，号称守护性命的城池！” “你们守城的官兵发觉计划被识破，杀霍拓大汗不成，就封锁了城门，自己逃了出去，任凭城里的百姓被霍拓屠杀！只为了给他们自己留逃命的时间！” 百里颜哑然。 “我的父母本来可以逃脱的，就是因为你的城！你们百里家修的岄城！” “哼哼，真是坚固啊！” 布小花尖笑中尽是血淋淋的讥讽。 百里颜仿佛看到了布小花的父母惨死的画面，他们满是血污的双手死死扒着城墙，那是坚不可摧的城墙啊。 当玄铁箭矢像暴雨般袭来，城中再无一个活着的雍人…… 百里颜深吸一口气，她从没想过，坚固的城池会成为杀人的凶器。 城墙和人心，孰是孰非。 布小花尖厉的笑声落下，他拉开了弓箭，杀气腾腾的双眼死死盯住百里颜。 弓弦紧绷，山谷中倏然一声劲风。 玄铁的箭头插进了木桩，箭尾的羽翼还在摇摆。 百里颜滚落到一旁，木桩上只剩半截断绳。 她怀中的长剑露出一截剑刃，她刚才用它磨断了绳索。 她抽出长剑，向周围乱舞，眼中是凌厉的杀气，周围无人敢上前。 布小花嗤笑一声，重新搭上了箭。 满弓拉箭。 当啷一声，百里颜手中的长剑落地，她背后中箭。 钻心的剧痛让她跪倒在地。 她双手撑着地，不让自己完全倒下。 她锋利的眼神看向布小花，她不服，她不甘，她不相信自己的城墙会是害人的凶器。 “我……我的城……会让山河无恙……” 布小花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他丝毫不理会百里颜的争辩。 他再拿过一支箭，昂首向天：“爹、娘，我为你们报仇了！” 谷中野风呼啸，他再次拉弓。 这一次，他对准了百里颜的头颅。 箭矢离弦，刺破暗空。 百里颜咬着牙，凛凛地怒视着飞箭，她无愧于心。 箭头距离百里颜眉心只差毫厘。 她的眼前亮起一道火花，耳边一声尖厉的金属碰撞声。 一柄短刃斩断了玄铁箭。 山谷中，骏马嘶鸣，崖上的怪石都在震颤。 锲加思兰一人一马绝尘而来。 又是一把利刃出鞘，划过百里颜的青丝，直刺布小花。 他骇人的双眼怒睁，心口已经喷出鲜血。 “你……” 他双手在空中乱抓，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嘴角在抽搐。 锲加思兰的马蹄踏过百里颜的身旁，扬起尘土。 他在马背上俯身，拾起地上的龙纹长剑，剑影过处，鲜血四溅。 商队的人马皆倒在他的剑下。 最后一剑，直刺布小花的喉咙，他怒睁双眼，连同他的玄色长弓，倒在血泊之中。 锲加思兰下马向百里颜奔来，伸手拢她入怀。 百里颜倒在他怀里的，眼前模糊了。 忽然，她觉得五脏六腑一阵翻涌，喉头一股腥味，血液喷出。 暗色的血划过一道弧线，溅在悬崖峭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