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祂终于回想起了，三万四千多年前，儿时那个盛夏的午间。 在河西岸，祂与小伙伴冒险历练。 经过一番搜查，祂得到一根漂亮的树杈木棍。 祂兴奋极了，仿佛得到一样天地间的至宝！ 在河东岸，父母长辈们收拾忙碌完毕，呼喊着孩子们。 祂听到了来自父母的提醒......赶快回来吧，该回家吃饭了...... ...... 夏初九，镇上长辈和村里的人也叫他夏幺儿。 他们夏家世世代代居住在白泥村。 这村子曾经还算富足，其中几个分家还在远方有些许产业。 村内邻里间互相知根知底，整个村可以说是个大家庭。 初九的爹在家中排行老大，不过成婚最晚。 娘亲则是从北郡城远嫁过来的。 爹娘十分恩爱，生得初九后对这个儿子疼爱有加，唤他幺儿作为乳名。 初九三岁时，家里又喜添两人，爹娘生了对龙凤胎。 男孩叫夏元亨，女孩叫夏丽珍。 初九小时候格外顽皮活泼，经常与村中比他大些的异姓孩子一块打闹玩耍。 他五岁那年，还没开春，村里几户人家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搬走了。 那年四月，村子东边的白泥河发了大水。 整个村子遭了殃，夏父不幸遇难，初九的弟弟妹妹下落不明...... 整个村子遭此劫难后，能确认存活的，就是初九和他娘亲这对孤儿寡母。 母子二人在一位故人的帮助下逃难到这边境小镇——新伦镇。 镇上的王姓商旅人家对他们母子二人多加关照。王家和夏家系出同村，初九爹娘和他们家中长辈，曾经往来也算密切。 有了王家的关照，初九和他娘亲才不至于沦落街头，母子二人在这小镇重新安了家。 然而，初九娘亲遭逢此难，还是落下了病根。 水灾两年后，在这新一年的第九日，初九的娘亲还是没熬住，撒手而去了。 这天的初九，刚满七岁......这一日，是他的生日，也成了他娘亲的忌日。 在王家的安排下，镇上的人一块帮着张罗夏母的丧事，将初九的爹娘合葬在镇东南方向的一处墓园。 事毕，七岁的夏初九在王家族长——王富财老太爷的照拂下，开始在王家商号做学徒，当帮工。 ...... 之后几年，初九大多时间都在镇上度过。 初九为人寡言少语，不太和人交流，平常就喜欢独自一人，埋头看看各类书籍。 偶尔他会随王亥出门办事，到周边一些镇子村落做帮工。 九岁那年，王家开始安排他去账房帮着算账。 初九做事相当利索，并且细致认真，从未有过差错。时间久了大家伙也放心交代一些重要的事让他做。 时间一晃，初九进入王家商号快满五年了。 这天，初九一早起来就去了账房，打声招呼后就取了账册前往厅堂。 初九要把过去一年的总账给王老太爷查看。明天起就又是新一年，按惯例，账房会赶在这年最后一天去交账。 初九此时端正立在厅堂，老太爷则端坐在太师椅上翻看着账册。 老太爷翻着翻着，不禁意间叹了口气。 “哎，这税又涨了……” 听罢此言，初九默不作声，只是安静地站一旁。 王老太爷继续翻了几页后就把账册合上放在左手边的案几上，捧起右手案几上的茶盏，稍稍抿了一口。 随后抬起头望向初九。 “幺儿，你来咱们这也有些年了，我可记得，再过几日你就要满十二了。” “回东家，是的。” “哎，幺儿，说了多少遍，私下里叫我太爷爷就行。” “好的，太爷爷。” 王老太爷和蔼地笑笑，继续说道。 “幺儿，你应该晓得吧，咱们这乌祐国的孩童，通常年满十二就可以去服兵役了。怎么样？想去吗？” 话毕，王老太爷放下茶盏笑呵呵地看着初九。 “回太爷爷，王家对小的恩重如山，小的不敢随意抛下太爷爷交付的活计。” 王老太爷舒了舒眉目，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幺儿！你就说你想不想吧。在咱们这边服兵役，绝对算得上一件美差，家里其他小辈可都争着想去呢。” 「就因为是美差啊，还能轮到我？」 初九听罢默默想。 初九神色的变化被王老太爷看得真切。老太爷起身拍了拍初九的肩。 “你个娃想啥呀，是不是觉得这美差轮不上你？” 老太爷微笑着捋了捋白须：“呵哈哈哈，放心吧，这个机会，老头子我给你留着！你个孩子，平日里干活忙碌，做事勤恳。难得空闲下来就朝书斋里钻。我那几个不争气的娃子要能有你十分之一的刻苦……” 老太爷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提了，哎，幺儿，瞧你这瘦的……这趟服兵役就当去好好锻炼身体吧。咱们商旅人家走南闯北，这个身子骨要练硬朗才是。” 初九听闻这番话后不可置信，睁大眼睛望着老太爷。 初九赶紧躬身低头朝老太爷作揖，声音中带着哽咽。 “谢太爷爷关照，这份恩情......小的自当勤加锻炼。” “你这孩子......” 老太爷轻咳一声。 “这趟镇守府也颁了新令，一户人家多出个人去服兵役，赋税能减免更多。你这趟去镇守府也算帮了咱们王家一个忙了，呵哈哈哈。” 初九轻轻点头，老太爷说的这个减税确有其事。不过比起减免的赋税，安排更多人进兵站的代价恐怕更大。老太爷提这茬估计只是单纯不想让自己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想到这，初九坚定了要好好锻炼学习的决心。 “这些时日你就歇一下吧，月钱照旧，三月开春我让你王亥叔叔送你们去镇守府报到。” 之后老太爷又核对起账册，时不时会问初九上头的账目情况，初九应答自如。 核对完毕后正值中午，下人端来饭菜，老太爷招呼着初九一块吃起来。 吃饱喝足，初九向老太爷告退后回到自己房间，立刻翻起前几日借来的一套书研读起来。 当天夜里，镇上放起了烟花，街坊邻居们张灯结彩欢声笑语。 听到外面的响动声，初九方才察觉天色已晚。放下手中书册，扭了扭僵硬的脖子，舒展一下筋骨。披了件外套小跑去厨房，向王家厨娘讨了盘煎饺就当晚饭吃了...... 明日，就又是新的一年。 ...... 次日一早，初九早早起来，收拾床铺，洗漱打理，从屋内一个破旧箱子里拿出一个竹简收入怀中，带上行囊，披上外套。 他先是去了柴房找了斧子和背篓，再去厨房找厨娘要了两张饼，一张收入行囊，另一张拿在手上边走边吃。 初九像往常一样，出门走向镇南边的林子。 镇上一大早还算清净，新年这几天是镇上街坊邻居们难得的闲暇时刻。 偶尔能见着几户人家出来放个炮仗，引得镇上几只狗此起彼伏地吠叫。 初九这些年一直保持着晨起到林间散步捡柴火的习惯，虽然老太爷让他这几天歇着，不过早上他也不想留在这宅门里。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早上正好是家族安排给小辈晨读的时间，而有些小辈总喜欢私下嬉笑嘲弄初九。虽然家中长辈发现后会责罚他们，但初九不想给王家添太多麻烦，况且，这些小辈遭责罚后反而对初九更加心生怨恨。 对于这些不懂事的大少爷，初九也只能这样想——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商旅家族在乌祐国地位一般，常被视作可以随意拿捏的钱袋子，但在边境地带处境相对好些，新伦镇附近的镇守府有不少需要王家资助的事物。 王家多年来游走于黑白两道之间，或多或少干过些刀尖舔血的勾当。 此番有机会让家族的人去服兵役，老太爷的确向镇守府塞了不少好处。 之前和老太爷闲聊的时候也了解到今年家里还安排了王明德、王明道两兄弟一块去前往。 想到这里初九不禁叹了口气—— 「终究还是躲不过这俩大少爷啊。」 至于他怀中的竹简，可以说是初九父母留给他的唯一遗物。当年的水灾后，就带了这个逃难出来。 竹简上面似乎刻写着一些文字。当初收拾遗物的时候，镇上一些有些学问的人看了，认不出这上头的内容。 而初九可是知道的。 很小的时候，父亲曾经教过他这上面的文字，据他父亲讲，这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们先祖用过的文字。 而他们的先祖，曾住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而那个地方，据说有仙人存在。 仙人们可以移山填海腾云驾雾，天涯海角瞬息可达。 他们驾驭无数珍奇灵兽，培育多种天材地宝，炼制千百灵丹妙药，锻神兵，造利刃。 他们夺天地造化，觅长生之法，求个不死不灭与日月争辉...... 他们是天地间最自由的存在。 而初九所在的这个边远小国的边缘小地方，大多数人连仙人这两个字都不知道。 初九很小的时候曾暗下决心，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更广阔的天地看看。 夏初九恍惚间忆起这些往事......想起那些年夏天，在乡野河畔玩耍一天回到家里，洗好热水澡，喝完热汤面，依偎在父母怀中，听他们描述仙人居住的地方，听他们讲述那儿的故事，历史，传说和神话...... 那时的自己，若是见着此时眼前的，这根笔直光滑且长度恰到好处的树枝，估计只会兴高采烈握住他，并思考该将其归入到自己“宝剑库”中的哪个品级，以及该怎么和自己的好伙伴吹嘘这件宝贝有多么厉害。 而现在，自己只会默默将它捡起。 内心毫无波澜地将其顶在膝盖上拦腰折断。 随后麻利地将其与别的柴火捆扎，规整地收入背篓。 …… 收集满一背篓柴火后，初九来到片空地，爬上平常坐的一块露天石块。 初九舒展筋骨，坐下后从怀里拿出竹简并展开，在心里默念竹简上的内容。 「乾元亨利贞…初九潜龙勿用…九二见龙再田利见大人......」 …… 这是一个在小村出生，在小镇长大的少年，你可以叫他夏初九，也可以叫他夏幺儿。 或者你爱叫他什么他就叫什么。 这是一段关于少年冒险，恋爱，成长和寻道的故事，历史，传说和神话。 而这一切的开端，回想起来，可能得从几年后，他挖开自己坟墓的那天，再往前一段时间说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