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之子无裳
李阿牛这回可以说是再度失恋,但到底对方,似乎,还没让他绝望。他看着狐狸姑娘在那里哭的梨花带雨,一时间也失魂落魄了起来。秦艽和墨隐这回是第二次听得这个“南靖王”的名号,都忍不住对视一眼。
“南靖王,这个名号,是在……桃花源里横行霸道的那伙妖怪的……主子?”墨隐忍不住道。
狐狸姑娘闻言,心头也不知道是惊是喜,惊的是这世道真的有“妖怪被抓壮丁”的事情,喜的是可能知道表弟下落了:“这位……您,您知道南靖王在哪?能不能,帮我找找表弟……即便是见不到他,也知道个下落,好寄封书信,他的皮毛还留在家里,去了不知道会不会冷,以后天气冷了可怎么办啊……”
眼看姑娘哭得楚楚可怜的样,墨隐心里又同情又头疼,再听到后面,就简直要炸了:“什么,你们这狐狸不是号称最聪明的吗,怎么化成人不长脑子吗?出门不带自己的皮毛,这是什么毛病?这什么狐狸这是!?”
那姑娘吓了一跳,不由得身子一缩,嗫嚅着解释:“他,他爹是只守宫成精,所以可以把皮脱下来……”
“嚯,就是没好好当狐狸是吧?!”
“呜呜呜呜……”
狐狸姑娘一下子哭得更大声了,哭得几乎上气不接下气,这一下可就导致街上人都注意到了,甚至有些都开始围观过来了。秦艽一看不好,急忙安慰那姑娘,又恳切地道:“街上不宜久留,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再聊。我虽不敢担保一定能帮你找的,但必然尽力的。走,先去我家坐坐吧。”
狐狸姑娘一看这女扮男装的不知道是人类还是妖怪的书生这么许诺了,心里便有了些希望,擦擦眼泪,收敛悲容,随着秦艽墨隐走了;李阿牛也跟在后面,回了村。
狐狸姑娘的故事挺简单的。她本姓胡,叫绥绥,据说是读过不少诗书而且擅长占卜的宗族族长给起的名字,据说,这名字能帮她逢凶化吉,得遇贵人。
她的宗族在狐狸精的族群里并不算望族,狐狸中的望族,不是姓涂山的就是姓苏、姓皇甫的,姓胡只能说明他们的祖上就是随便一只野狐。但在几十年前,世道还平安的时候,族群隐居山中,也是无忧无虑,怡然自得。后来,战乱就开始了,人类颠沛流离四处逃难,他们的族群也不得不离开故土四处求生。她的姑姑就在流亡的时候,嫁给了守宫族的小公子,生下了她的表弟。她的父母则带着她流浪到这附近,勉强定居。
再后来父母死了,表弟宫灵犀千里迢迢拿着信物来投奔,也带来了姑姑姑丈一家骨肉离散的消息,姐弟俩只能相依为命,情况好的时候,就在山里狩猎为生,情况不好,便也只能冒险下山去人类聚居的地方偷些东西来吃用。
而这种青黄不接的时节,不仅人类日子难熬,他们的日子也很难熬,连续几日打猎只抓到青蛙,去镇上偷食物甚至偷不到之后,表弟便说去河边散散心,结果一去不复返;胡绥绥这几天在河滩边转悠,也不仅仅是为了找表弟,也是因为没得东西吃,想偶然抓个青蛙蚂蚱。
因此,昨晚上她虽然被李阿牛梦魂所惊,但因为秦艽和墨隐及时来劝阻,后来墨隐还给了她一个肉饼,她倒有因祸得福之感;而在吃了这么一顿难得的饱餐之后,她今天才鼓起勇气,想来镇上偷些东西吃。
这样的事情说出来,胡绥绥自然是羞愧万分,越说到后面,就越是面红耳赤。李阿牛听到后面,也是瞪大了眼:“你……为什么不种地……咳咳,为什么不织……”但大抵想到她不过一只狐狸,可能没有地,也不会织布的事情,到底也没说下去;胡绥绥闻言,更是心里一悲,也说不出来,只是哭得更厉害了。墨隐叹道:“这是什么混账话,我都没有地,也不会纺织,全靠力气干活。你秦相公还会呢,她是人,懂?”
秦艽叹道:“不过如此罢了!胡姑娘,不如这样,我荐你到镇上诸葛家去做些活如何?虽然她家里人也够多了,但到底不是不能容人的,你先勤谨些,会做些粗活便做些粗活,以后若能与诸葛府里的姑娘媳妇们学些女红,也多条生路,怎么样?”
胡绥绥闻言,不由得道:“这诸葛家不是——”顿了顿,却似乎在一片迷茫中有了几分坚定,凝神望了一会,方含泪郑重点头道:“好,此番多谢秦相公。”
三人送胡绥绥回到河边桥头时,夕阳已经斜了下去。胡绥绥手里拿着秦艽与墨隐所赠的一包干粮,也不多言,只是向三人深深鞠了一躬,便消失在了河岸。
李阿牛回到家时多少有些提心吊胆,因为他忽然发现时间已经太晚了,不知道父亲会不会勃然大怒;但一开门,却只看到李大爷坐在饭桌旁,看到他回来,只是眼神奇怪;李阿牛便期期艾艾道:“爹,我回来了。”
“啊,回来了——听鱼仙老爷说,你今天下午跟秦相公相看姑娘去了,秦相公做的媒……哪家的姑娘?……”
李阿牛一听这话,紧张虽然完全消了,但却不由得心头一悲,只能无奈地道:“是……胡家的姑娘,要去诸葛家里做活的,您不认识的……没成,姑娘说早已许人了,虽然许的那家,人被抓去当兵了,但是,可是,说不定……还有机会……”
不由自主地说了很多自己心底想说却不该说的话,李阿牛忽然意识到老父亲可能要因生气打他一顿了;然而出乎意料的,这回他那脾气暴躁的爹竟然没有因为他的畏畏缩缩而大发雷霆,只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走过来,摸了摸他的头。
“这点子小事算什么!这个姑娘不行,便看下一个姑娘罢了!虽然是心头爱的,不是咱的,就不是吧。”
李阿牛顿住了;李大爷看了看儿子,到底还是忍不住道:“鱼仙老爷早已告诉我了,说你看上个姑娘,但已经许人了,姻缘不在她,我都知道的。”
李阿牛这回真的像是感觉自己失去了什么,异常突兀,却又异常安静地,流下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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