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的单元楼下停着那辆有些熟悉的车，原来那个男人也住这里，不过黄连之前对着辆车没有多大印象，是新搬来的住户吗？ 算了，不关自己的事。 黄连摇了摇头，准备上楼。 邻里关系不是他擅长的领域，相反他很惧怕和邻近的人熟识。邻里人的日常活动都在差不多相同的区域，总是能在差不多的时间撞上，也大概能了解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更可怕的是他们会在楼下闲聊时提起其他的人——被别人在背后议论是十分可怕的，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连心脏也似乎沉入了湖底。 所以，避免被谈论起的最好办法，就是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要存在感够低，他们就不会想起来有这号人。 可这样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黄连似乎生来就不合群，幼儿园小朋友们玩耍的时候他就总是多出来的那个，小学郊游的公交车上他旁边的座位也是空的。 他就像是一个多余的人，没有存在的价值。 没有人生来就喜欢被忽视，也没有人生来就能享受孤独。他曾经试过摆脱这种状态，用一层一层的谎言来包装自己，使自己看起来合群，甚至不惜和一些错误的人一起做过一些错误的事。 而现在他习惯了，他不再尝试合群，只求别人不要注意到自己，以免曾经的错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灰色的水泥墙上画着小孩的涂鸦，还有一些不明的污渍色差，楼梯间的灯光忽明忽暗，一级一级的台阶边缘躺满了灰尘，还有零星的死去的飞蛾，看起来像是恐怖片里永远无法到达正确楼层的阶梯。 万幸，黄连踩着这样的阶梯，却到达了正确的楼层，三楼，最左边第二扇门，就是他的家——比起家，应该说庇护所才更符合这个不大的房间。 毕竟有家人的地方才能叫家，而这间庇护所显然不是，它只是一个可以为黄连提供安全感的场所，就像游戏里的存档点。 只要双脚踩在里面，就像是与世隔绝了一样，心中不会有丝毫的慌乱恐惧，安全感如同洗浴时的泡沫般布满全身——虽然偶尔也会感到孤单和空虚，但忍忍就过去了。 以往的时候黄连应该会小步跑到左边第二扇门，可现在他并没有这样做。 迎面自楼上下来一个熟悉身影，他们今天才刚刚见过，就在麦当劳——没错，就是那个短发长袖的女孩。 此时女孩似乎是刚洗完澡，一头短发湿漉漉的，身上已经换了另一身衣服，手边提着一个鼓鼓的黑色垃圾袋，正要下楼扔垃圾。原本黄连以为他们不会再有联系，却没想到女孩就住在他家楼上，而且自己这些年居然从来没有撞见过她！ 要知道他们可是住在同一栋楼，而且年龄相近都是学生，不提假期，周一到周五的作息应该能说是高度重合，可除去今天黄连对女孩一点印象都没有。 像是这个夏天突然出现的幽灵。 不过女孩当然不是幽灵，幽灵可没有影子和体温，她的影子被忽明忽暗的灯光打在了黄连的身上，擦身而过时胳膊肘也不经意间触到了黄连的小臂，温度清晰地传来，洗发水的味道混合着空气中的灰尘一起进入黄连鼻腔。 世上就是有那么多该死的巧合。 这是什么烂俗的展开？ 黄连摇摇头不再去想，毕竟展不展开还不一定，这又不是那些选角不看演技看流量，男女主角路人通通恋爱脑的三观搁浅粗制滥造偶像剧，哪来的自作多情。 楼梯口到左边第二扇门之间还是有些许距离，几乎涵盖了半个过道。过道的灯光也不是很好，虽然不像楼道灯那样忽明忽暗，但是灰蒙蒙的，照出来的光线仿佛蒙上了一层不薄的尘埃，所落之处像落下了一层轻纱。 左侧第一间屋子里的小孩此刻正蹲在外头，埋头不知在干些什么。 黄连和他们家应该算是邻居，可关系却不是很好——当然，和这个小孩子除外。 小孩不熊，挺懂事的，当然他的父母可能不那么认为。 说来也奇怪，这些父母在外人面前就袒护自己家小孩他只是个孩子还不懂事不要和他较劲，可等到孩子的行为气到自己的时候却指责孩子不够听话一点都不懂事——这不是你挑的嘛，偶像。 曾经黄连无意间听到过隔壁家的太太大声训斥孩子，说他是不是要像隔壁的那个哥哥一样把自己父母妹妹通通逼走。 好嘛，自己成别人口中的反面教材了。 等到太太发现大门没关而且黄连恰好出门的时候，她的脸上只是有在背后议论他人被人撞破的尴尬，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歉意。 那是黄连第一次自心里诞生出搬走的念头，可现实却将他的这个念头无情扼杀。 搬出去需要房租费的啊，要花好多钱，而且家具什么的也不一定有这里齐全，再者黄连还是个未成年，想要租到安全可靠的房子简直难如登天。 所以还能怎么样，忍着呗。 不过邻居家那小孩倒是有自己的一套辨别是非的能力，不会受他父母言论的影响，和自己关系还不错。当然也可能是因为黄连房里有许多塑料小人和“变形金刚”——其实是高达，黄连曾纠正过很多次无果，后来也就索性放弃，反正都是机器人嘛，大差不差，只要不喊奥特曼就行。 小孩经常背着他妈妈来找黄连玩，因为对黄连的玩具总是轻拿轻放比较爱惜，黄连也就觉得他比较懂事，有时无聊了还会开个双人小游戏和他玩玩。 此时小孩注意到了身后有脚步声逼近，他回头一看来的是黄连，瞬间起身跑了过来吵着要给黄连看他新作的玩具。 黄连拿过他手中之物细细一看，是个手工作品，像是飞镖，又能捏着中心多出来的十字尖尖旋转，有陀螺的功能。 “你做的？”黄连有些意外，眼前这个不过五六岁的孩子能将纸折的那么好。 “当然。”孩子露出灿烂笑容。 开心明明是很廉价的东西，小时候大家都很容易被逗笑，可为什么越长大越难由衷地笑出来？ 或许是疯狂世界里本心的溃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