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四月二十号，周四早晨。 铁血冰冷的闹钟将青沼司郎吵醒，眼皮仿佛被牛顿施加了几倍重力，迟迟不让光线进入，两腿夹着被子翻滚一下。 昨晚睡着时是几点他已经记不得了，凌晨三点？还是说根本就没有睡着呢？ 少年反复揉搓，想要拭去耳廓上若有若无湿润，可无论如何拂拭，丝滑与青苹果的香甜仿佛就驻扎在他的脑海中，久久不散。 唔——不想起床，下午再去学校怎么样？ 我没意见。 嗯，我也没意见。 不错的提案。 ok，脑内会议做出一致决定，下午再...嘶哑~ 按掉闹钟的青沼司郎再次失去意识。 - “笃笃...” 七点三十分，距离上课时间还有半小时，橘悠梨轻敲青沼司郎的房门但却没有任何回应，于是她按下门把，悄悄走了进去。 来到少年床边，葱玉般的小手戳了戳少年的脸颊：“再不起来就要迟到咯。” 青沼司郎幽幽转醒，眼前仅有一丝朦胧，唯有脸颊上的柔软触感过分舒服，于是他侧身将这份柔软枕在脸下。 “好香~” “咔嚓”——是手机快门响起的声音。 “再装睡我就把照片发给泉阿姨了。” “3、2、1...” 倒数结束后青沼司郎还是纹丝不动，如此一来，橘悠梨也只能相信他是真的没睡醒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 但在几秒钟后，青沼司郎逐渐清醒，并且意识到自己脸下的柔软为何物时，他再次陷入迷茫。 来自青梅竹马的晨间问候不该是这样的... 所以，他做了一个脑袋被门夹了的决定，装睡... 临近上课时间，他相信品学兼优的橘悠梨马上就会抽身离开的。 然而，事实却不像青沼司郎预料的那般。 - 或许是少年的演技过于精湛，眼帘静止，呼吸均匀平稳，橘悠梨完全没有发现他在装睡。 “头发变长了呢，不过侧边还是刺刺的。” 橘悠梨将另一只手伸进少年的头发间，以极其轻柔的力道上下抚摸。 “眉毛还是这么浓密，和你一点也不搭。” 随着话语所指，女孩拇指轻轻划过青沼司郎的一侧浓眉。 “耳廓的形状早就记住了，那里不能碰，不然你会醒过来的。” “睫毛没有我的长，但也还算漂亮。” “嗯？胡子没刮干净吗？” 一阵窸窣声后，一股青苹果馨香弥漫鼻腔，温热的气息规律打在少年脸上，丝丝缕缕掠过脖颈。 不由自主地，青沼司郎在脑海中推算二人此刻的距离。 “昨天、前天，开学这短时间以来都是这样，等不到你起床。” “每天都迟到不太好吧？” 确实不太好，但似乎所有教师都对他格外宽容... 明知眼前人不会回答，女孩轻声的呢喃着，语气低落。 “司郎君最近是在躲我吗？” “好不容易又在同一所学校了，却一直没机会一起上学。” “电车里，那些盯着我的视线好讨厌。” 少年睡颜依旧，可脑海中全是青梅竹马失落的神情。 “唉~都怪我长的太漂亮了~” 欸？ “学校里的男生也是，总喜欢偷看我的腿。” 别说了，就算是我也... “这一点司郎君也一样。” 好的，我认罪！ “不过司郎君的视线我已经习惯了，毕竟，我们还一起洗过澡呢~” oioioi~把时间加上！是六岁之前，六岁前，六岁！ 还有！现在都什么时间了，还不给我去上学！ “算了，司郎君继续睡吧。” 橘悠梨温柔地将少年枕下的手掌收回，顺便帮他把被子提了提。 终于要走了吗？ 青沼司郎在心里长舒一口气，同时根据女孩轻缓的脚步声判断她是否离去。 “真是的，用过的纸巾就不要乱...” 橘悠梨的埋怨声戛然而止，一同停下的，还有少年的心跳... 随后，女孩慌乱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青沼司郎睁眼后满脸的生无可恋。 好想死一死... - 七点五十八分，青沼司郎成功抵达校门口，在偌大的校园广场上扫视一圈，只有少年和戴着军帽的保安大叔。 “嘿少年~今天来早了？”中年男人沙哑迷人的嗓音有点像山崎将义。 “哼哼~今天就不麻烦哦吉桑给我开门了。” “那真是帮大忙了，争取下次不要迟到哟。” 魅力十足的中年保安轻拍少年的肩膀随后走远。 今天没迟到吧？我都进学校了... “铃铃铃铃~”上课铃响了。 “牙白...” - 迟到常客青沼司郎形成了一种错误认知，他已经忘记了，迟到与否从来都不是看你什么时候走进校门的... 八点零三分，青沼司郎出现在教室门口，与教室里面讲台上的班导白井晴子相视一笑。 “哦嗨哟~白井老师。” “早上好，青沼同学。” “噗...”教室内有几个笑点低的学生没忍住笑出了声，然后立刻被白井晴子的冷漠凝视吓得收声，接着她将视线转向讪笑着的青沼。 “别以为这样就能糊弄过去！” “是...”青沼收起笑容，以一幅小孩子认错的姿态低下头，同时眼神凶狠地瞥向刚才笑声最大的人。 可恶啊，差点就能萌混过关了！ 于是，青沼司郎在自己位置上站着听课，这大概是他上高中这几天以来听的最认真的一节课了。 - “迟到被班导撞见，第一反应居然是说“哦嗨哟”，哈哈哈哈青沼你真是个天才！” 课后，隔壁桌的远野慎平大声嘲讽青沼司郎，他也是刚才笑的最大声的一个。 二人是国中同学，因为都很喜欢动漫轻小说的缘故关系还算不错，远野慎平还是当时的班长，现在也是。 “喂，不用笑的这么夸张吧...”青沼司郎白了他一眼，理直气壮地反驳。 “一天当中第一次见面时都要说哦嗨哟的，这是最基本的礼仪！” “有道理呢，哦嗨哟青沼~快把作业给我抄一下。” “哦嗨哟你个头！”青沼司郎将作业本直接呼在他的脸上， “那个...”在二人打闹时，一道好听怯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嗯？青沼和远野同时回头，看向青沼后座的女生，是一个带着红框眼镜二次元属性拉满的短发女孩，早坂幸。 突然被两个男生盯着，女孩顿时有些慌了，宛如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嗯...呃...哦嗨哟，青沼同学。” “噗~”远野慎平又一次没忍住，撇过脸肩膀猛颤。 青沼司郎在桌子下给了他一脚，随即看向早坂：“......早坂同学有什么事情吗？” “额，那个，青沼同学可以借咱抄一下刚才的笔记吗？”说着，早坂幸低着头一幅扭捏的姿态。 “因为...青沼同学站着，咱看不到黑板......” “当然可以。”青沼司郎眼眉一挑：“不过你上课时为什么不说？” 他想的是，如果早坂幸上课时提出了这个问题，那白井班导考虑到不能给其他学生添麻烦，有可能会让他坐下。 当然，更大概率是直接让他站到后面去。 “没办法呀，白井老师太漂亮了，咱不敢和她说话...” 嗯？青沼司郎和远野慎平相视一眼，难道？！ “咱爸爸说过了，越漂亮的女人越危险，让咱不要和漂亮的女孩子打交道......”早坂一幅很认真的表情说道。 很明显，这不是两位男生所期待的答案，二人瞬间没了兴致。 青沼司郎将笔记递给早坂幸。 “嗯，要好好听爸爸的话。” 不明所以的早坂幸歪着脑袋接过笔记，想问些什么时青沼司郎已经转过去了，便也不知如何开口。 - 午休时，青沼司郎和早坂幸一前一后坐在各自座位上，女孩吃着自带的便当，少年还在刷题。 班级座位是按照学号排的，青沼司郎的位置勉强算得上是后排靠窗，虽然不是最后排，但也是他距离王的故乡最近的一次。 窗外晴空万里，对面教学楼屋顶旗帜飘然，三两白雀环绕嬉戏，不时还能听见某种乐器吹奏的声音。 大部分学生都去了食堂，少部分带了便当的学生也不喜欢待在教室，他们更喜欢天台花园之类的地方。 无言沉默间，教室里俨然只剩下青沼司郎与早坂幸二人。 待少年停笔时，肚子发出一阵咕咕声。 “好饿啊...慎平是去异世界了吗...” 作为抄作业的报酬，远野慎平负责帮青沼司郎带午餐回来。 - “那个...青沼同学，谢谢你。”后座的早坂幸戳了戳他的肩膀，将上午借来的笔记还回。 青沼司郎点头后自然接过，手中的笔记本还有沉甸甸的热感。 “要不我和白井班导说一声吧，不要影响你正常上课。”青沼侧过身靠着窗边提议道。 “不用，只要青沼同学不被罚站就行了。” “你以为是谁害我看不见黑板的？”——这是青沼司郎听出的言外之意... “我保证...” 迟到绝非他的本意，但介于他一直以来的表现，他的保证实在没有哪怕一点的信服力。 - 发呆片刻，饥饿再加上睡眠不足，青沼司郎背靠窗户脑袋昏沉。 瞄一眼在旁边看书的早坂幸，稚气的面容，及肩的短发和红框眼镜很配，稍显土气的发型有些呆萌，完全可以概括为清秀可爱。 不过话说回来，他身边的女孩子怎么都爱看书？虽然这的确是一个好习惯... “在看什么？”隐约能见的封面一看就知道不是教辅材料，青沼司郎好奇问道。 早坂幸看得入神没有回应，但还是将书的封面立起来，示意青沼自己看。 可书名有点长，青沼瞥一眼就立刻收回目光，很明显是他看不进去的类型。 “讲什么的？” 早坂幸推了推眼镜若有所思。 “描述一个在河对岸看着心上人屋子里的灯光，喝着酒的男人的故事。” 斯国一~脑海中已经有画面在浮现了。 青沼司郎暗暗佩服，早坂幸的归纳总结能力。 “好看吗？” “唔......还不好说，咱才看第二遍而已。” “第二遍？” “是的，第二遍。” 恍惚间，一段不算久远的记忆在青沼脑海中浮现。 那是橘悠梨劝他把《白夜行》多看一遍再看一遍再再看一遍时的长篇大论。 橘悠梨认为，任何作品都不能只看一遍，尤其是推理小说。 看第一遍时最容易带入角色。 对复杂情节的疑惑感，线索交错的草蛇灰线之感，直面谜底时，或惊愕、或意料之中，这些油然而生的情绪只有在第一遍阅读时才能感受到。 而在看第二遍时，在已经知晓谜底的情况下再次入局，已然处于上帝视角的你开始回味故事的戏剧性，思索证据链的完整性。 而这，才是最考验作家的时候。 上帝视角下，角色每一句台词的意义都会被无限放大。 作家埋下的伏笔，正向或是扰乱的引导，矛盾与冲突的爆发，他一切的小心思都将被你识破。 仿佛将复杂的、精致的华丽和服一缠一绕全都解开。 抿嘴舔唇之间，所有的细节都复活了。 大概，早坂幸也有这样的认知吧。 - 沉默间，睡意涌起。 推开小半窗户，让伴着暖阳的微风拂过脸颊，再将窗帘放下遮住上半身，靠在窗玻璃上闭眼，呼吸逐渐平稳，胸口规律起伏。 四月午后的晴空，帘后靠窗睡着的少年，惬意，静谧。 不多时，舒适的暖风拂过早坂幸略微土气的刘海，露出女孩光洁的额头，又将遮掩少年的窗帘扬起，青沼司郎毫无防备的恬静睡脸暮然呈现。 白光洒落间，少年仿佛被染上银发。 调皮的春风将帘拉过，搅乱少女的发丝，将沉浸于书中的女孩唤醒，好似刻意让她注意到，眼前这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年。 手臂，好粗。 明明青沼同学看起来很瘦的说... 青筋！不愧是男生... 喉结... 好奇的同时，早坂幸不自觉地伸出手。 她很想知道，这个特别的部位是什么样的触感。 “我和你说噢，车站前新开了一家...” 教室外传学生聊天的声音，吓得早坂幸小手缩回，推开窗帘后趴在桌上假装午睡。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早坂幸加紧双腿，脸颊与眼眶热浪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