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王蠋老儿，多年不见，还未死乎？” “哈哈，后敫小儿，若老夫如你一般贪官念权，恐怕早已命归九泉。” “哼，你这老东西嘴巴还是那么恶毒，难怪连公孙敖见了你都避之不及，老夫世代史官清流，何惧你诽谤？” “公孙氏诡辩者也，于国无功，于民无利，休将比也。” 两位老人虽唇舌不饶，双手却是与对方紧紧相握。 “少年意气再不能有了，伯飞兄，此生能再有此一晤，吾愿足矣，请！成君儿茶水伺候”。 “季章贤弟请”。。。 —— 主人落座后，田法章便被本堂打发去喂马，干完活，眼见堂叔在大厅伺候听用，再无事情交代，便回去自己的木屋大饮了口水。出门走到桑树下，倚根而坐，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 “王蠋大夫！贵客竟然是王蠋大夫！大夫为孤授业讲道多年，当年孤还是个少年，如今容貌大变，不知他是否认出我来”。田法章握紧拳头，转而又松开，如此反复，片刻后手终于不再颤抖。 田法章目光深邃地望着前方的菜园，不知在想着什么。 —— “如此说来，你将回画邑抵御乐毅？未免螳臂挡车！” 大厅内，众人饮宴，席间各自倾说完所知所云，太史敫皱眉问向王蠋。 王蠋抚须笑道:“乐毅乃不世出之名将，非赵之廉颇，秦之白起不能敌，况我之老朽也，安能挡之？然乐毅不足为虑，我要面对的敌人，并非乐毅。” 成君不解道:“老师此话何解？当今齐国大敌不是燕人吗。” 王蠋摇摇头，叹息道:“国本之争，若国力不如人，自该灭亡，非人力所及。然齐国现今局面，非国弱民疲所致，在于庙堂不正，肉食者不谋，民心向背，纵名将不能出也。” “齐地不缺忠臣良将，所缺者，上下一心也，我此去，当以身试道，凝聚齐人民心，田氏兴亡不在我等，在民心大势！” 太史敫沉默良久，说道:“言之有理，道阻且长，兄能任重而行，弟不胜惭愧，愿兄此行善始善终，日后必将名垂竹帛。” 王蠋起身而辞，众人送出门外。 —— 桑树下，田法章收起杂念，捡起一段枯枝，练起一套剑法，春日微灼，破风声啸啸，一套剑法使完，他已汗流浃背。正在持枝而立平复气息，忽然背后传来声音： “肃肃兔罝，椓之丁丁！ 赳赳武夫，公侯干城！” “足下既有勇力，当此之时，不思报国御敌，何故沉溺于温柔之乡，甘心于贱位之事？” 法章大惊，连忙转身，却看到一位老者，双手负于身后，目光灼灼，气度似岳峙渊渟，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竟是去而复返的王蠋！ 待看清来人，法章瞳孔微缩，持枯枝的手又不觉颤抖起来。 片刻，他长长呼一口气，走近王蠋，行礼道:“见过贵客！” 王蠋笑着说道:“我观足下身怀武艺，气度沉稳，老夫将北上组织齐人御敌求存，不知足下可愿同往，大丈夫当报国建功，此间喂马弄田，侍奉人下，图一时之安，岂不自误？” 法章沉默良久，回道:“某也想上阵杀敌，为国效力，但个人勇力无济于事，势者，因利而制权也，利不致势，妄制权者非智者所为。” 王蠋闻言笑道：“足下果真如此想，齐国幸甚，老夫此行事成半矣！” 田法章心中一阵激动，他知道这位过去的授业恩师认出了他，刚想说话，王蠋抬手打断了他。 “无需多言，既如此，老夫不再强求，临别之际，老夫有一言相告足下。” “乐毅此人，向来崇尚司马法，观其用兵，亦深合司马兵法，攻其国而不伤其民，久而久之，齐人多必附焉，田氏危矣！” “然而如此用兵亦有弊端，若有田氏贤君出现主持大局，振臂一呼，收拢臣民，据城以守，则乐毅攻城必久。” 老人的眼中似乎透着无穷的智慧。 “劳师远征，久而不归，将则受君王猜疑，士则锐气渐灭，如此，攻守方有易势之机，时机未到，不可妄动。” 老人停顿片刻，平复气息，又说道： “潜龙在渊，犹吞云吐雾，君子困厄，其志未泯，自有腾飞之时，欲成事者当眼观天下，内怀乾坤，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若为将者，必施仁义，与之争夺民心，招贤纳士，方能众志成城收复失地，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切记切记！” 法章此时双眼含泪，跪地而拜道:“谨遵教诲！” 王蠋想上前扶他起身，犹豫片刻，终是没有动作，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法章跪倒在地，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久久未动。木屋一侧，一双灵动的眼睛凝视着他的身影，复而消失。 头顶传来一阵一阵桑叶被风吹过“沙沙”的声音，眼前已无人烟。法章站起身来，经恩师指点，心中已不再迷茫。发呆半晌，神思回归现实，才觉腹中饥饿，拍拍衣裳走向厨房。 或许因为招待过客人，法章在厨房只找到两块半个手掌大的黍饼，覆在小半碗菽糗上。他点点头，端起碗走回自己的木屋。 —— 成君坐在案前托着香腮，心里想着不久前看到的一幕——恩师走后，她便回书房，读了一会书后，回想起今日干净整洁的院落，突然心生好奇，那个法安自己的屋子会布置得如何？ 她自小便极有主见，父亲这些年只有她一个女儿相伴，虽对她管教极严，却不想在女儿眼中，以父亲为榜样，反而使她性格凛然，行事作为不拘小节，雷厉风行。 循着心里的念头，女子便抛下侍女，独自一人去到陌生男子的屋子，碰巧看到恩师去而复返，与田法章一翻对话的一幕。 此刻的成君心中颇为不解。 “老师去而复返是为了他吗？老师所说那番，字字珠玑，谋国之言，却为何说与一个落魄之人，他。。。与老师相识？他到底是什么人？” 压下心中的疑惑，成君戴上披风，拿着一卷书简，莲步走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