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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源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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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后,一张病榻栖身,就是想出房门,都迈不动脚步。过得半月,杏花盛若皓雪,陈先生请工匠给我做了拐杖,带我园中坐。春已满园颜色新,落在我眼里,却只是万般娇颜遭摧残,别看它今朝还在枝头艳,谁知哪阵风儿就分离。 风过处,落红成阵,风飘万点正愁人,杨柳惊怕消瘦损,迎春娇弱藏无门,杏花忍泪别枝却,玉兰含痛折窈窕,桃李不言恨东风,携春来时携春消。 虽说是“一片飞花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这后头可还有一句“传语风光共流转,暂时相赏莫相违。” 春光纵短暂,更值珍惜。合该展眉头,莫学花愁。 我要陈先生折来那扶风细柳,我要陈先生采下那姹紫嫣红,不编头环编手环,一圈圈,遮蔽腕上长疤。 再坐一会,喘声愈加焦急,我实在撑不住拉拉陈先生的衣袖:“我有些喘不上来了。” “还能走吗?” 我连连摇头。 “我抱你回去。” 他将我抱起回屋,让我半身靠在枕上,又施了针,当时好些了。夜里胸口却似被针扎过,生生将我疼醒,三更痛到五更止,一层层汗一串串泪,打湿一片,换了帕巾一条条,条条帕巾合血抛。 挨挨又是半月,那一天,黑云低沉,一阵风一阵雨,凄风苦雨最愁人。我已经烧了半月余,半月来,一日喝不了一碗稀粥,一日睡不了两个时辰,手足冷,形容瘦,无时无刻不生愁。多少次我气难喘平晕厥去,飘飘荡荡魂将离,他多少次守在我身边,又叫我睁开眼,将我留人间。可我心知已无多少时日。只怕不是明朝便是后日。 我问陈先生,若是我死了,他会不会有一点点伤心。 他彼时未答,沉默垂首。 我想想,他当是不会的,他是大夫,要医治这么多人,若谁死了都为其伤心,该是多累呀。 爹爹一定会难过吧。我唯一的亲人,死前也不能见上一面,可怜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惜月和忆安也会难过吧。她们会不会永远记得我呢?或许时光会抹去一切悲伤,有一天她们偶然想起我,我也只是一个过客而已。不会有人永远为我伤心,百年过后便也没人再记得我了。 雨落了两日才晴,我一夜未眠,辰时见天色已晴亮,请陈先生扶我坐窗边去。 推开窗,一方世界里,满目疮痍,杏花败,践污泥,柳叶残,坠河渠,玉兰铺白天地。 这花儿也如人一般,受风雨欺凌,被黑沉沉沉的天儿压逼,残败至此痛人心。我坐在椅上瞧了一阵实在伤心。 “陈先生,能让我再抱抱无解吗?” “只怕它闹腾,你受不住。” “就让我再见见。” “你别哭,我抱它来就是。” 我靠在床榻上,陈先生抱着无解坐在床沿,这小家伙生的一副笑容颜,也不知往后何去何从,我知陈先生心善段然不会弃它不顾,却也不能如此麻烦于他,我已经给陈先生添了太多麻烦。 “我想写点东西。” 陈先生将无解栓在门口,替我摆好纸笔。 我勉力起身,提笔沾墨。笔儿搁下又提起,怕遗漏了话语,告诉陈先生哪些是给爹爹的,哪些是给惜月的,哪些是给忆安的,怕他记不清,反反复复的说,临到要收起时,又打开来瞧过一遍才放心。 “你不会生气吧。” “写了,也好。” “可是,我还是好怕,我不想死。” 我抬眸瞧他想得到一个让我不在如此恐惧的办法,但见陈先生垂首不语,偏头以袖拭泪。陈先生他,还是会伤心的。 是夜,陈先生取来一钱朱砂,和着药汁,让我服下,他说,这样会好受些。他依旧陪在我身边,可那无穷无尽的孤独与恐惧缠在心头,我已经清楚的知道,这段路没有人可以陪我走,没有人可以陪我走。 人固有一死谁不知此理,可纵然已知此果,真到这时,又怎能不怕,难免长忆从前,只道有这些人这些事,便还未离开人间。这才是,别不得时要别离,分不得来也要分。 不知何时我已经感受不到陈先生手心的温度,只听得一阵微弱之声似有若无唤我临羡。 不知身入何处里,我瞧见有一人坐案前,请我坐一边,要与我写药方。 我接来一看,白纸黑字写得分明:一要清风一两整,二要天上两片白云,三要中秋三分月,四要银河四颗星,五要无风自动草,六要六月炎天瓦上的严霜,七要仙姑头上发,八要老龙身上八条胫,九要石头人九滴泪,十要泥菩萨怀中十颗心。 十味药草无一样,字字句句,羞我命不长。句句字字如钢针,怎不叫人,珠泪滚滚,痛断肝肠。 来日香丘筑何方,可会有人声哭碎。人间之事谁知晓,就让这万丈黄土埋掉愁与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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