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散开，月光洒落下来。 夜不算很暗，家入硝子懒得打手电，沈云初跟着她走在一条不大的石子路上，路边的杂草生长茂盛。 越往里走越偏僻。 沈云初有点害怕，毕竟不久前才得知自己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还被非自然生物袭击过，说不害怕那都是假的。 她也不好意思再麻烦家入硝子，只能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她。 高专很大，夜蛾正道的办公室却处在山里的最边缘，和学生们隔得很远。 据硝子说这是为了防止学生们的斗殴影响到老师的缘故？ 沈云初脸上有了点笑意：“原来硝子这么喜欢开玩笑的啊，怎么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 “除了学生，高专的大多数教职工都是文职人员。”家入硝子飞快地打断她的话，“咒力来自于负面情绪，几乎是所有人类都拥有且能产出咒力 其中咒力较少的普通人看不见咒灵，但会因为咒力外泄而创造咒灵，咒力比较多的术师反倒不会生成咒灵 因为他们的咒力一直在体内流动不会外泄，只要活着就不会因咒力而产出咒灵。” “但这也意味着——”家入硝子的声音顿了顿，月光映在脸上使她看起来愈发高深莫测，“咒术师都是疯子，而被高专选中的人，更是疯子中的疯子。” 看沈云初似乎是被吓到了，她转而淡淡一笑，“不过你放心，术师们一旦毕业就会离开高专去往咒术协会任职，很少会有术师选择留校做老师。 有的话也是那些天赋并不出众，留下当讲师和辅助监督的人，所以你并不需要担心会受到伤害。” 家入硝子说这话的时候一脸严肃，沈云初在她脸上找了很久，也找不到一丝开玩笑的意味。 “.....” 沈云初：听起来更害怕了怎么办..... “你怎么了？”家入硝子看出她的欲言又止，“是有什么问题吗？” “五条君说我的咒力很强。” 过了好一会儿，沈云初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嗯。”家入硝子点点头，“他的六眼从不会出错。” 沈云初更害怕了：“可我没觉得我有什么不开心的......” 咒力来自负面情绪，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好东西，她年少成名，父母恩爱，家庭美满，哪来儿的什么负面情绪？ 似是没想到少女担心的是这个，家入硝子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术式和咒力的多少是天生的，如果真的有人被自己的咒力影响了，那才是真正的笨蛋。” “可是你说咒术师大多都是疯子欸。”沈云初委屈地说，“难不成硝子是故意吓唬我？可是这也太坏了吧！” “咒灵是由人类负面情绪衍生出来的，咒术师经常会跟咒灵以及产生咒灵的人类打交道，久而久之都会产生大大小小的心理问题。”家入硝子解释道，“很多时候，我们害怕的并不是咒灵，而是人类。” 家入硝子的神情突然淡了下来。 “到了。” 家入硝子停下脚步，冲她一笑：“夜蛾老师就在里面，我在这里等你。” “你不跟我一起进去吗？”沈云初祈求似的问。 家入硝子对上她的目光，有些不忍心，安慰道： “夜蛾老师人很好的，过了他这一关你就能在高专呆下去了。” 顿了顿，她接着说，“我在这里等你。” “要是我没通过的话要怎么办啊？”沈云初问 “不会的。” 家入硝子抬起头，脸上的神色认真无比： “夜蛾老师会很喜欢你的。” 在五条和夏油的对比下，她默默在心底补充了这一句。 “嗯。” 沈云初慢吞吞地走了进去，大概是心里实在害怕，在即将进去时，她又回过头可怜兮兮地说: “你一定要等我，不可以一个人偷偷离开哦。” 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她都很坚强。 只是唯独害怕别人会留下她一个人。 在别人眼里，她是被所有人爱着的小公主。 可没人知道，以前的她总是会被人用各种各样的理由丢在身后。 沈母想让她成为大家眼里的公主，美丽优雅，所以她的爱好要是舞蹈，钢琴。 所以不能与沈母认同外的其他人有所接触。 沈母将她扔下过很多次。 离开前，她也是这样说的：“我会在这等着你，要好好听老师的话哦。” 那时的小云初很努力的按照老师说的去做了，努力到连老师都有些不忍的程度。 可结果往往是天黑了，所有人都离开了，唯独她一个人默默的坐在门口看着同学和自己的父母手牵手回家。 而她始终是一个人。 没有人等她，也不会有人等她。 到最后还是老师看不下去，亲自把她送回家。 曾经也不是没有人靠近过自己，沈云初还记得那个喜欢偷偷给自己塞糖的司机叔叔。 他会给自己带很多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每到放学时，总会故意夸张的像个特工，在探查完毕后就会笑眯眯地将东西递给她。 这是两人间的小秘密。 但这个秘密很快就被戳破了。 沈母看不上司机，眼看着小云初越来越依赖他，在多次干预无果后，直接给了司机一笔钱，让他回了老家。 司机没有说什么，笑呵呵地拿着钱走了。 他离开前，沈云初仰着头看他，问：“你以后还会回来吗？” 司机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不了，叔叔也有一个和你一样大的女儿，现在叔叔要回去照顾她喽。” 司机的语气期待而幸福：“说起来，她也和您一样很喜欢洋娃娃只是.....” 他有些局促的笑了下，“能不能把您不喜欢的，不要的，让我带回去给女儿。 她很喜欢这些，我去商场看过，一个能抵得上我好几个月工资了，所以我就想着能不能将您不要的送给我？” 中年男人的语气无奈而卑微。 “可以。”沈云初不喜欢别人对她小心翼翼的态度，可是在那一刻，她却将开始利用这点起来，“只是我有个要求。” 沈家开的工资不算低，但司机看着沈云初房间里的玩偶去买当然不会便宜到哪里去。 沈云初那会儿还是家里唯一的孩子，父母都还是社会知名人物，自然是什么东西都先紧着她。 司机问：“什么要求？” 沈云初盯着他的脸，一字一句道：“我的东西都可以给她，但你要留下来陪我。” 司机一愣，随即无奈的笑： “我也想留下来陪您，可是夫人不喜欢你靠近我们。” “为什么？” “您一直都很可爱，我们也都很喜欢您，大家不敢靠近您只是因为夫人不允许。” 司机叹气道，“您也不要去怨恨夫人，不让你靠近我们是对的，我们确实不是一类人......多说无益，等你长大以后自然就懂了。” 其实沈云初想问的不是这个，她只是想问为什么，为什么认识那么久了，为什么自己明明比她大，还对她用敬语。 沈云初知道自己妈妈规矩很大，大到家里没有人敢违抗她的指令。 因为什么？ 其实沈云初自己也很清楚。 沈家开出的工资是普通人的好几倍，而且沈家父母不常在家，唯一留在家里的女儿也整日忙着上课。 薪资高还省事。 不会有人为了去可怜一个衣食无忧的小姑娘而失去这份工作。 而且沈云初在他们眼里一点也不可怜。 沈云初自己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可怜的，她已经有了大多数人穷极一生也得不到的东西。 只是她偶尔也会想要有个人来陪陪自己。 收回杂乱无章的思绪，沈云初推开门，混合着细微棉絮的湿润空气扑面而来，坐在棉絮堆里带着墨镜的黑衣大汉沉沉开口： “你就是悟说的咒力无效化的拥有者？” 墨镜大汉的嘴巴张张合合，表情很严肃，沈云初却一点儿也听不懂他说的话。 她试着用英语跟他打招呼。 夜蛾正道皱着眉，看不出喜怒。 沈云初又很快切换成意大利语，西班牙语，德语，甚至是法语。 眼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成差，沈云初忍不住慌了，抬手比划着什么，试图让他理解自己的友善。 夜蛾正道的眉皱得极紧，想了想，他转身掏出个熊猫玩偶： “这个是我偶然制作出来的咒骸，现在倒是排上用处了。” “我融入了最新款的翻译器，它会实时为我们翻译，现在沟通的障碍解除了，我们可以来好好谈谈你的目的了。” 熊猫玩偶用着奇怪的腔调重复着夜蛾正道的话。 “好的。”沈云初忍住心底的古怪，拿出应对父母的乖巧劲儿应了下来，“我没有什么目的 只是在某天醒来后发现自己突然出现在一个地下室，逃出来就遇到咒灵然后被五条君救了。 之后的事情五条君应该都已经和您说明。” 夜蛾正道：“…..”并没有。 但是在外人面前，他不好下自己学生的面子，便装作一副了然的神态。 夜蛾正道沉吟片刻后问道：“悟说你失去了一些记忆？这是真的吗？” 难得遇见个看起来蛮可靠的长辈，沈云初想和他坦白，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开不了口。 “…..” 这个垃圾系统！ 沈云初在心里暗暗咬牙。 无奈之下，她只能欲哭无泪地道：“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难过是真的，绝望也是真的。 夜蛾正道默了默：“接下来的问题关系到你是否能留在高专，只要过了这关，你以后就是我的学生，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学生，也会替你找到回家的办法。 如果你不愿意回答也没关系，你依旧可以留在高专，直到你家里人来接你。” “愿意的，我愿意的。”沈云初飞快应道，“无论老师问什么我都可以回答。” 夜蛾正道点头，“从现在开始我要你在三秒之内回答我的问题，你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就好，时间超过三秒，我身边的咒骸就会开始攻击你。” “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你是诅咒师派来的吗？”夜蛾正道问得飞快。 ”不是。“沈云初答得也飞快，甚至还反问起夜蛾正道起来，“诅咒师是什么？” “诅咒师是.....算了。”夜蛾正道被问得一噎，“你回答我的问题就好。” “你来高专有什么目的？” “回家.....以及寻求庇护。”沈云初不好意思的道，“我不想再遇到那些怪物。” “最后一个问题。”夜蛾正道认真的盯着她的眼睛，“你认识悟吗？” “不认识。”沈云初很诚实地摇了摇头，“但他给我的感觉.....” 沈云初想了很久，也说不上来那种感觉。 久到身边的咒骸都开始有了动作，沈云初并没有太在意。 在她的印象中，玩偶都是软绵绵的，打人自然也不会疼到哪里去。 等到玩偶带着强烈的拳风挥过来时，沈云初才意识到不对劲，可这时在反应已经来不及了，她只能祈求一下上帝。 最起码别打脸啊。 沈云初紧张地闭上眼睛，心下一边回忆着苏林交给自己的急救措施，一边计算着拳头落下来的时间。 怎么还没反应？ 沈云初又悄咪咪地睁开了眼睛。 “你是笨蛋吗？”白发少年懒洋洋地接住了玩偶的拳头，“当然是超——厉害的啊，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回答不上来，还得老子出手。” 视线对上，少年苍蓝的眸中是抑制不住的少年意气与毫不掩饰的偏爱： “夜蛾也真是的，干嘛要这么对你，老子明明都说了，由我看着你就好了啊。” 他嘟囔着：“难不成是对老子有意见！” 说到这里，他愈发肯定起来，“他一定是嫉妒老子年轻貌美招人爱。” 沈云初目光落在他白如冬雪的睫毛上，那睫毛又长又翘，一颤一颤的，莫名的让人心中发颤。 确实很漂亮。 夜蛾正道握紧拳头，尽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五条悟非但没意识到错误，甚至还骄傲抬起下巴得意道：“一开始。” “不过老子可是最强，夜蛾你没发现也正常啦。” 沈云初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提醒道：“你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本来就是这样嘛！”五条悟不满地说，“难道你也像杰一样喜欢那个什么鬼正论吗，老子可是超讨厌那所谓的正论，所以你也不许喜欢！” 他的话被咒骸原原本本地翻译出来。 沈云初被他这副理所当然的语气惊呆了，“凭什么啊？” 五条悟的视线移到正在翻译的咒骸身上，随即若无其事地将玩偶往兜里一揣，动作间行云流水，整个过程不超过两秒。 “好吧，不喜欢就不喜欢。”沈云初也不质疑了，转而劝起五条悟来，“可是你这样光明正大的拿走老师的咒骸，真的好吗？” “这样你就可以跟我说话啦！” 他眼睛亮晶晶，让沈云初想要劝说的话卡在喉咙，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五条悟！” 夜蛾正道最终忍无可忍的在他头上暴击了一下。 “咚”的一声响彻整个房间。 空气都安静了些许。 说实话，夜蛾正道虽然严厉，但只要学生不犯原则性错误，他也不会体罚学生。 经常殴打五条悟是因为五条悟每次在惹他生气的时候总会打开无下限。 自己压根就碰不到他。 没想到这次他居然这么老实？ 夜蛾正道咳嗽了一声，想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悟这次怎么没开术式？” 五条悟沉默了很久，最终默默举起了与沈云初十指相扣的手： “她的术式是咒力无效化.....” 所以也不是不想开，而是他开不了。 夜蛾正道：“.....” “其实你可以放开我的。”沈云初委婉地撇清关系。 五条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