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阅微安静地躺在病床上。 她的鼻子上戴着氧气罩，旁边的心电监护仪正常工作着。 不时有医生过来观察情况。 她陷在一个迷梦里。 是妈妈带着她在长白山滑雪。 她穿着一套纯白色的滑雪服。 从高高的坡上滑下来。 她喜欢这种瞬间失重的感觉。 甚至想过，在生命的最终，从高高的坡上滑下来。 只是，后来，她越来越爱顾承礼，越来越舍不得死去了。 她在梦里一遍一遍地从高高的坡地俯冲下来。 妈妈不知何时离开了。 空旷的天地间，只剩滑雪板与积雪摩擦的声音，雪粒扬起的声音，风在耳边呼啸的声音…… 她莫名害怕起来。 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个人，这么空旷，这么孤独…… 她张开嘴巴，大声喊道：“妈——” 这时，她的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微微！” 这是谁的声音？ 她茫然四顾—— 顾承礼？ 她睁开了眼睛。 顾承礼正坐在她的病床边，焦灼不安地看着她。 见她睁开了眼睛，顾承礼的心脏狂乱地跳着。 他紧紧地盯着苏阅微，不敢呼吸，生怕这只是他的幻觉，一不小心，这个幻象就消失了。 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微微睁开的双眼，不像往日那般清明，带着做梦般的茫然。 良久，她缓缓叹了口气。 顾承礼感觉血脉逆流，激动得手脚都在颤抖。 他喊她：“微微，你醒了，我去叫医生。” 颜亦舒和沈万山、向逸华都围了过来。 是的，苏阅微醒了！ “孩子，你受苦了。”向逸华哽咽着说。 氧气面罩蒙着一层绵绵的白雾，那是她呼出的气体。 苏阅微喃喃道：“好难受啊……” “你醒了！医生说，这次手术很顺利。你很快就可以康复了。”沈万山在旁边激动地说。 她大汗淋漓：“好痛……” “哪里痛？我去找医生。” 沈万山走出病房后，悄悄靠着墙抹眼泪。 前面两次移植手术，他和向逸华都没有陪在旁边，虽然也担心，到底不似这次等在手术室外这般揪心。 一想到苏阅微上次手术后昏迷不醒的事，他们就越发紧张起来。 此刻见她醒来，真是百感交集。 苏阅微闯过了最难的一关。 “承礼。”苏阅微呢喃着。 她看到泪水从顾承礼的眼眶落了下来。 “微微，我们，很好运！”他的嗓音异常嘶哑。 她还来不及从梦境里的孤独和怅惘中走出来，生怕顾承礼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 “我好怕。你，别离开我。我好爱你。” 所有的担忧在那一刻终结，汇成了巨大的惊喜。 顾承礼流着泪，语无伦次地说： “我不会离开你。我会一直陪着你。你活着，我陪你活着……”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他不是个容易失信的人。 但是，如果苏阅微不在这个世界了……他不敢想。 苏阅微才醒过来，思维还处于混乱状态，来不及细细思索顾承礼的话。 她强撑着，想从床上坐起。 四肢酸乏得厉害，使不上劲。 顾承礼弯腰，帮她把床的角度调高了一点，小声说：“别急，别急，等医生来了再说。” 她点头，伸出手。 “你想要什么？我帮你拿，别动。”顾承礼关心道。 她摇了摇头，依旧朝他伸着手。 顾承礼弯腰靠近她：“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这时，医生走了进来。 帮苏阅微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她没事后，帮她取下了氧气罩。 顾承礼追问了很多个问题。 最后，医生无奈地笑了笑，总结道：“总之，病人目前已经安全脱险了，至于身体什么时候完全康复，还需要根据具体情况进一步观察和治疗。” 说完，医生离开了病房。 其他人也跟约好了一样，一起离开了。 “承礼。”苏阅微叫他。 顾承礼弯下身体，苏阅微搂住了他的脖子。 她的动作很轻。 顾承礼的嘴唇紧紧抿着，身体一直在微微颤抖。 鼻尖传来她身上微苦的香。 他弯着腰，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弄疼了她。 “靠近一点，”她小声说，“我想抱抱你。” 顾承礼听话地把身体贴紧，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拥抱。 他不敢用力，又情不自禁地贴得紧紧的。 这些日子以来悬而未决的担忧，终于有了一个完美的答案。 站在悬崖边，等待命运审判的两个人，终于不用坠入万丈深渊了。 停摆的秒针开始重新走动，拖拽起那些被搁置的未来。 近半年的折磨，此刻都被加冕，汇成了圆满。 顾承礼用手臂虚环着苏阅微，虽然不是一个正常意义的拥抱，却比以往任何一次拥抱，都更为深情。 苏阅微感受着他的心跳声，这才确认了这一切都是真的。 “刚刚我一直伸着手，就是想抱抱你。”苏阅微的声音透着缱绻。 此话一出，顾承礼不由得失笑。 害他一顿瞎担心，原来只是想要抱抱！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很久，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小小的病房，承载着他们巨大的喜悦。 窗外是江城热烈的初秋，天空又高又远。 “真美啊！”苏阅微叹息道。 “什么？”顾承礼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说天空真美！” 苏阅微松开揽着他脖子的双手，指了指窗外的天空。 顾承礼直起腰——才发现腰已经酸到不行。 刚才那个虚虚的拥抱坚持得太久了。 他不敢把身体的重量压在苏阅微身上，都是靠手臂和腰部的力量支撑着。 见他轻“嘶”了一声，苏阅微反应过来，刚刚那个拥抱，他坚持得挺辛苦的。 “对不起，刚刚累着你了吧！”苏阅微心疼道。 “是我自己舍不得松开。” 是的，他一点也舍不得松开。 这一个拥抱，是拥抱从苦难中走出的彼此。 从没有哪一刻，像此刻这般轻松，这般幸福！ 顾承礼看了看窗外的天空，湛蓝得像倒挂的大海。 “还能醒过来和你一起看天空，真好！”苏阅微轻声说，“活着，真好！” “我们，很好运！”顾承礼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