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道对晚清历史细节并不太清楚，但也明白，石达开的死意味着太平军离覆灭不远了。 这场持续十几年，死亡人口近亿的战争，即将结束，但其影响却将绵延几十年。 朝廷打成了穷光蛋，八旗绿营废了，南方的满城全灭，湘军崛起，可以说，此时的大清虚弱到了极点。 下一步走向不必多说，地方势力崛起，朝廷疯狂敛财弥补亏空，对了，还有洋务运动。 大清依然走在原本的轨道上，向着灭亡加速，再加速。 向道只需冷眼旁观。 傍晚，乔景泰突然来喊向道去吃晚饭，说是乔曹氏吩咐的。 向道答应下来，但看旁边冯坦一脸期待的样子，干脆带他一块去了。 此时的太阳已经落到了地平线上，整片天地一分为二，离太阳近的半边天地是暗橙色，离得远的这边就只剩下几许微光了。 三人走在院子之间的甬道上，影子时隐时现。 “小乔，晚饭都有什么菜啊？有鱼吗？”冯坦跟在乔景泰屁股后边追问道。 乔景泰有些尴尬，道：“别喊我小乔，喊我名字吧。” “喊名字多生分啊！你比我大，那我喊你大乔吧！” “……” “大乔，你怎么不说话？” 向道伸手把这小子拽过来，没好气道：“你没读过三国吗？大乔小乔是两个女人。瞎喊什么啊你！” “女的？她们很有名吗？” “废话。” “那你给我讲讲她们的事儿呗！” “闭嘴！” 向道对这家伙也有点无奈，都十一岁了，还跟个六七岁的小孩儿一样，对啥都好奇，啥话都敢说，全无顾忌。 说着话的功夫，三人已经到了地方。 乔曹氏站在门口，笑着说道：“今天县城来了卖海货的商人，长顺买了些回来。快来尝尝吧！” “海货可是稀罕玩意儿，我得多吃俩馒头。”向道笑道。 “随你吃，你吃的越多我才高兴呢！……咦，冯坦也来啦，听景泰说你学习可用功了，真是好孩子。” “大奶奶好！”到了跟前，冯坦反倒拘谨起来，礼貌的打招呼。 进了屋子，几人各自落座。 今天算是家庭聚餐，菜不多，七八道而已，但色香皆俱，闻着味就让人胃口大开。 向道一眼就看到了那一大盘炒海参，先没大没小的夹了一筷子尝尝，他以前没吃过这个，此刻觉得还成。 “弟弟。我听长顺说，你要烧制新东西了？是什么呀？”乔曹氏状若随意的问道。 “水泥！” 向道并不隐瞒，反正也不是什么有技术含量的玩意儿，道：“欧洲人都拿这东西修房子，只需掺入沙子，再加水之后和成泥，过段时间它就会凝固，像石头一样，还能防水！我打算用这东西做屋顶，工坊那边施工进度会快很多。” “听起来是好东西。……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东西？也专门开个工坊吗？” 向道看了她一眼，笑道：“姐，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呗，咱们可是一家人！” 乔曹氏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那姐就直说了啊。乔家眼下这一劫算过去了，但也是元气大伤，你看能不能让乔家参一股这水泥生意？你只用管账就行，其他的乔家包了。” “就这么点事？没问题。”向道答应的痛快。 他其实没想再弄个水泥工坊，无他，利润不高，技术含量还低，不想费那个劲。 原本，他是打算等配方试验出来就卖掉的。 原因很简单，这玩意儿技术上太难保密了。 材料就那几样，流程也简单，人家只看你进了什么材料，慢慢试都能做出来同款，倒不如在别人仿造出来前换成真金白银。 但如今乔曹氏提出了这茬，那索性卖个人情，双方合作，让乔家经营去呗。 轻易就得了承诺，乔曹氏反倒有些手足无措了，端起酒杯道：“姐不会说什么漂亮话，干脆不说了。来，咱们喝一杯吧。” 向道端起酒杯跟她碰了碰，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乔曹氏扫了眼向道碗里的菜，低声吩咐一旁候着的丫鬟道：“让厨房再炒一盘海参！” 等丫鬟走了，她又站起来，把那盘炒海参推到向道跟前，嘴里说道：“弟弟，你今年多大了来着？” “呃……十七了。”向道随便编了个年纪。 “不小了，该成家了！你对女子有什么要求？我帮你寻一个。” 向道连连摇头：“别，千万别！……我不喜欢裹脚的。” “啊？你这什么古怪想法，还不喜欢裹脚的女子？” “嗯，就是不喜欢。” “这可难办了。不裹脚的，咱这边也就满蒙女子跟一些穷人家的女孩了，但你八成看不上。” “那就先不找呗。大丈夫何患无妻？” 东拉西扯的聊了一个多小时，菜早吃了个干净，肉菜大部分进了冯坦的肚子，这小子就是个饭桶！吃的比向道都多。 吃完饭，向道跟冯坦心满意足的回了自己的小院儿。 肚子撑得慌，自然不能立刻休息，干脆搬了个椅子在院子里赏月。 今天是十五号，满月，加之天气不错，正是绝佳的赏月时机。 冯坦仰着头盯着月亮，好一会儿，突然说道：“老师，你说月亮上有人吗？” “没有。” “你怎么知道？这可没法证伪，你不科学了啊！” “你怎么知道不能证伪？到月亮上看看不就得了？” “人怎么可能到月亮上？人又不会飞，不对，会飞也飞不了那么远啊！” “……”向道笑而不语。 他很喜欢这种互相问答的聊天方式，即使冯坦的想法有些天真，有些错误，但他还是不愿意用超前的知识去污染他的好奇心。 探索的过程，还是他自己走一遍更好些。 过了一会儿。 “老师？” “嗯。” “咱们脚底下这土地的尽头是什么？” “你觉得呢？” “……我听人说天圆地方，但我不信。” “为什么不信？” “很简单啊。太阳是圆的，月亮也是圆的，还有那些星星，可能也是圆的，所以我觉得咱们脚底下其实是个大球。这叫归纳推理！对吧？” “呵。这点数据量做归纳推理可不太严谨。你说咱们在大球上，那为什么球对面的人不会掉下去呢？” “当然是因为有东西吸着呗！磁石你玩过没？咱们脚底下可能就有个大磁石，咱们都被吸在上边啦。要不东西都往地上掉呢！” “……” 向道不动声色的挠了挠下巴，心里却在呐喊，自己到底收了个什么怪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