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是否真有地府,那座奈何桥上是否真有一碗能让人忘却前世今生的孟婆汤,时间是否有尽头,上一刻过去的时间会流往何处,世界是否有尽头,总会有诸多让人疑而不解之事,就如此刻阁楼中的燕归南与上官月。
一个砍柴的少年,一个临尘的仙子,此刻竟有了交集。
两人并没有太多言语,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
诸如砍一根柴需要几刀,一担柴能卖几个银钱这类无聊之事想必也只有上官月能听得津津有味,燕归南说得慢了她还会拽一拽他胳膊,二人脸颊都有些红,他们似乎并未意识到有些美妙的东西在悄无声息的来临。
燕归南第一次觉得好像老先生说得东西也不全对,女人并不都是妖魔,如面前这位女子,更似仙子。
时间如水,有时如潺潺溪流缓缓流淌,有时又如滔滔洪流一泻千里,若不是那根已快要燃尽的蜡烛,两人还不知时间已过去了好久。
有时燕归南说上官月听,有时上官月说燕归南听,总是恰到好处。
李道虎提及望月楼时,与司马云长有眼神交汇,燕归南看到了司马云长眸中一闪而过的异样,竟是难得一见的有一抹温柔。
之前心中因上官月如此年轻便有一品修为,再加上这神秘的望月楼,让他心有警惕,也不得不警惕,地府之人无处不在。
他们聊了许多,女子却未问他那位老樵是谁,那位老先生是谁,他要入江南做何事,只是说童年趣事,说江南琐事,这如仙子般的女子更像是一股暖流,并不炙热,却润物细无声,让他缓缓放下警惕,慢慢的,仿佛世界只余他们二人。
上官月抬起头,目光如水更似月,盯着燕归南,似乎有些紧张,问到。
“我们算朋友吗?”
“算。”
“你是我第一个朋友。”
“你也是我第一个朋友。”
二人相视一笑,有些事无法解释,有些东西不用解释。
可世间之事哪里会总如你心愿,在你喜时会有人和你泼凉水,在你忧时亦会有人给你补上一刀。
有人持刀而来。
望月楼楼阁之下,有二人横刀而立,一白发老者,一中年男子,在他们身后停放一具尸体,四口棺材。
尸体正是方才那位口出污言秽语而被老妪一抓捏断脖子的富家公子,华美的衣襟上血迹未干。
二人持刀横立,刀上寒光闪烁,这是杀人的刀,杀气并无遮掩肆意喷勃,目光如火,想将这望月楼焚尽。
杀孙之仇,亡子之恨,让二人再无半分理智,哪里还管是否是那富家公子之过方至如今惨祸,哪里还会管这望月楼是否真如江湖传言那般神秘莫测。心中只有恨意,要将那对男女,那动手的老妪千刀万剐方解心头之恨。.M
这世间从不缺乏看热闹之人,就是张家长李家短都能让人驻足,更何况是在这望月楼发生的大事。
人群从楼中挤嚷而出,人头攒动,倒也十分壮观。
“那所谓的公子理亏在先,虽望月楼下手是重了些,只是他辱的可是仙子呀,这望月楼仙子又岂能被别人如此侮辱,岂不是打了望月楼的脸面,说杀倒是也杀得。”
“从四品宣威将军郭啸乃镇北王麾下,望月楼也是江湖颇为神秘的存在,今日也可算是庙堂江湖之争了。”
有人嗤笑,“这算哪门子庙堂江湖之争,咱们得镇北王还能算是庙堂中人?”
“今日想必不死几个人这场是无法收了。”有人一脸坏笑,道。
郭啸怒目,周身气势陡然上升,一股滔天的刀气从长刀上溢出,一声怒吼,“我不愿与望月楼为敌,今日,我只杀三人,那位老妪,那对狗男女。”
有人不忿,“你儿子之死乃老妪所杀,可仙子又何曾招惹过你那儿子,竟让你如此辱骂?”
郭啸转过头,双目猩红的望向开口之人,吓的那人退了三步,心道这郭啸疯了,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快要死去。.M
郭啸一声冷哼,道,“仙子?不过是烟花柳巷之女罢了,今日,这狗男女必死。”
望月楼中,老妪从门中走出,老态龙钟,可在场之人却无人敢轻视,这是一位高手,能抬手便捏死四品境界之人的高手。那位被捏断脖子的郭公子虽名声不好,却也是一位实打实的四品境界之人。
“出言辱我望月楼,该杀,我望月楼还未去寻你郭家麻烦,你倒找上门开了?”老妪冷声道。
闻言郭啸更是怒气冲天,死了独子还不够,竟还想找他郭家麻烦,气得身体发颤,在他看来望月楼实在是欺人太甚。
郭啸身旁的老者怒言,“我知你望月楼在江湖的地位,可在这大通城内不同于别地,你望月楼中,如今又有几尊高手?我郭家三人皆在于此,有本事便来将我郭家灭门绝种。”
“郭啸之父郭云。”有人低声道。
老妪闻言微微皱眉,这大通确实太过特殊,饶是望月楼也没有几位高手,可随后又一笑,“高手确实没有几人,可杀你这两位二品之人,却也是不难。”
说罢,从腰间掏出一根三截长鞭,长鞭在空中跃动如,发出震耳的声响,长蛇出洞,取人性命。
老妪手持长鞭,身体一跃,冲着郭啸父子二人杀去,哪里还有半点老妪的模样,这是一尊女杀神。周遭人连忙四散,有一股寒意让他们感到刺骨。
“竟是一品之境,望月楼果然是望月楼,若是王府无人伸手,那郭啸父子二人危矣。”有人惊呼。
倏地,有人大呼,“不对,这父子……不是二品。”
只见郭啸脸上露狞笑,世人皆以为他二品,似乎他自己也以为他只是二品,毕竟他来这大通城已经十八年了,十八年实在太久太久,久到他都险些忘了自己的身份,若不是几日前那位阎罗以秘法知会,他几乎以为自己真就是一位从四品的宣威将军,而非地府之人。
在此十八载,不就是为有朝一日回到长安,功成名就,以耀郭家门楣,可如今独子死了,被捏断了喉咙,哪里又还会有什么郭家。
什么地府,什么圣上,他一个年过五旬之人又还能有什么期盼,他今日只想要这望月楼之人陪葬。至于会什么恶果,他不放在心上,独子身亡,这一世便没了希望,就是身死又何妨。
秋夜本就清寒,郭啸的杀意更是让周遭之人打起了冷颤。
“很了不起么?一品,我十年前就是了。”
望月楼顶楼,几位小王爷站在窗口静静看着楼下,皱起眉头,楼下的郭啸可不仅仅是认得,王府的那本小册子上,这人可是高居首页。
“他还以为他真能瞒过义父法眼?这大通,有几只蚂蚁或许义父都能知晓。”
“要杀咱们那位小剑仙?”
几位小王爷面色轻佻,嘿嘿直笑。
燕归南与上官月也打开了窗,看着楼下的情景。
燕归南很不高兴,他明知这是在大通,若是出手恐会惹来麻烦,可在听到那郭啸辱骂上官月时,身上剑意还是不自觉的流转,他想杀人了。
上官月拽了拽燕归南的胳膊,望了望他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她也很不高兴,她何曾听过那等污秽之言,可他不知燕归南是否是楼下这久经沙场的将军之手,不知为何,她不想他有恙。
燕归南看了一眼身旁的上官月,她杏目圆睁,气鼓鼓的模样让他有些想笑,也有些愤怒,望了望楼下,轻声道,“这老人家不是对手。”
上官月轻哼一声,不再言语,只恨自己是在这狗屁的大通,若是在江南,一个小小的一品又岂能在望月楼放肆,人仙,望月楼也不是没杀过。
郭啸一声怒吼,长刀临空劈去,天空陡然出现三四丈长的猩红刀芒,一柄血红刀直劈老妪。
老妪长鞭于空中一挥,化作金黄长绳,如传说中的捆仙之绳一般将刀芒紧缠。
郭啸轻蔑一笑,道,“破。”
猩红刀芒于虚空竟化为黑雾,黑雾将金色长绳腐蚀。
老妪脸色一变,从口中吐出一口精血,精血化为血雾,长鞭竟以血雾为食,随后在空中编制一道天罗地网,要将黑雾包裹。
“你老了,若是你年轻二十岁我还有些棘手,可你这半截身子都埋进土里的人,如何与我斗。”郭啸疾讽,身上血气涌出,如滔滔江流直灌刀身,竟生生将长鞭所织就的网挣破,刀芒却未减弱,如猛虎下山,直扑老妪。
老妪连忙举起长鞭,以长鞭上泛出金光,要挡住这道恐怖的刀芒。
砰的一声巨响,老妪的身体倒飞数丈,撞向望月楼门前的桂树,桂树应声而断。老妪吐出几口鲜血,面色沉寂,就如郭啸所说,她终究还是老了,血气已日渐稀薄,又怎会是正如日中天的郭啸敌手。
颤巍着站起身,接连吐出几口精血,手挽法决,要施秘法与郭啸一拼。
郭啸满面讥讽,并不将老妪放在眼中,道,“今日你这老妪必死,那位人尽可夫的贱人也必死,我会让你等与我儿陪葬。”
几位小王爷眼神交汇,在思量,望月楼与镇北王关系微妙,饶是他们也摸不清楚,这郭啸既已不再掩盖,自是报以必死之心,他们出手应当不会坏了规矩,可他们又想看看那位小剑仙会不会冲冠一怒为红颜,想看看李道虎夸赞万分的燕归南究竟几斤几两。
就在此时,有声音从仙子雅间传出。
“辱我友者,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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