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呱呱！呱呱呱......” “鸭子刚走，又跑来两只蛙？难道今天动物赶集？”大掌柜依然努力瞪大黄豆般的小眼。 一道灰影一闪，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已经到了大掌柜面前。 “呱呱！” 大掌柜听见了清晰的蛙叫声，却没有看见蛙，只看见一只小皮球。 这只灰不溜丢的小球，只有鸭蛋大小，表皮在灯光照耀下仿佛水獭那般光滑泛光。 “呱呱！......”小皮球内传来蛙叫声，它还在大掌柜面前弹跳了几下，最后“呱”一声，就趴窝在那里一动不动，也没了任何声响。 大掌柜环首四顾，看了看席上被装在餐盘中大大小小的王八，不由叹息一声，心中泫然。 “是谁将蛙装进了皮球？ 又是谁将王八装进了餐盘？ 那个人是我吗？ 我是不是那个人......” 大掌柜突然变得伤感，眼眶竟然有些湿润。 “在我的世界，也有情意无限......” “囚蛙还能救，王八不可追......” 大掌柜准备砸破皮球，救出蛙，他抛出了手中紧攥的那半枚烧饼。 *** 半枚烧饼抛出美丽的弧线，在即将和皮球发生碰撞的刹那陡然向上一翻，然后斜斜地飞了出去，“嗖”一声，仿佛一只小小的船向天边的明月飞去。 月亮下面烧饼那个黑点越来越小，很快再锐利的眼神也难以捕捉它的踪迹。 大掌柜依然仰头痴痴地望着天空。 “啪”一声，他感到脸颊上又是一阵火辣。 一低头他就看见原本趴窝的小皮球竟然在地面弹跳，速度不紧不慢，有舒徐悠然的韵味。 “这个不知好歹的蛙，亏我还想救他，它竟然来打俺的脸？弄得我还以为是猪妖做祟。”大掌柜忘记了伤感，突然变得十分气愤，他肥短的双腿连环踢出，踹向那只小皮球。 皮球腾挪纵跃，大掌柜竟然连续踢空。 “哇哇哇！”大掌柜嗷嗷大叫。 他随手在案几上拿了一根铜箸，然后低头弯腰，追着那只不停跳跃的小皮球猛戳过去。 戳了半天，还是白费劲，大掌柜喘着气，最后停了下来。他用手捶捶后背，弯了好一阵腰，他感到有些吃不消。 一抬头，他不经意间看到了天边的云彩，记得不久前悠然飘荡的片片闲云光彩绚烂，现在竟然全部变成了黑色，而且加快速度向月轮边靠拢。 “歘”一声，突然一道怪风吹来。 大掌柜毫无来由地浑身打了一个颤栗，在黑云遮月的那一瞬间广场上高挂的气死风灯全部熄灭。 天地间一片黑暗，如墨一般漆黑。 阴风阵阵，整个世界都仿佛被笼罩在一层阴霾之中。 大掌柜茫然四顾，更增疑惧。 “啪”，大掌柜再次体验到脸颊热辣的感觉。 “啪啪啪啪啪.......” 左右脸颊受到了暴风骤雨般地猛烈袭击。 大掌柜怀疑自己已经变成了猪头第二，他实在无法忍受，开始抱头鼠窜，但无处躲藏的脸颊还是被“啪啪”打响。 *** 情急之下，大掌柜施展出“金乌蟾蜍身法”，像一只跳蛙一样上蹦下跳，口中还发出“呱呱”的叫声。 开始效果很不错，一路蹦过来，竟然没有再被打脸，大掌柜心中窃喜，心想自己可以永远这样蹦跶下去。 可惜好景不长，一盏茶的时间还没到，“啪啪”声再次响起。 大掌柜不再蹦跳，而是站在那里，紧紧地捂着脸颊，但他的手掌肥短，脸庞粗肥，根本捂不住全部。 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大掌柜万般无奈地蹲下身来，将脑袋埋在双膝之间，只有这样才终于避免了被打脸。 “嘭嘭”的声音在他头顶、前额和后脑勺响起。 大掌柜双手抱头，但袭击还是如急雨般麻密。 “早知道囚蛙如此疯狂，一开始俺就应该踩扁它！”大掌柜很后悔小皮球趴窝的时候没有下狠手，一脚就将它给踏平。 “再这样被小皮球打击下去，就不光是变成猪头的问题，全身会肿成肥猪样，到时自己说不定还会获得猪妖大郎的光荣称号！”大掌柜再次浑身打一个战栗。 突然灵光一闪，他脑海中浮现出鸭子的英武雄姿。 双腿虽然半蹲，但大掌柜拿掉了捂头的双手，大摇大摆地迈开了步伐。 在恐怖的黑暗中，大掌柜昂首挺胸，甩着双手，双腿半蹲地走出了奇异的步伐。 他时快时慢，左拐右弯，有时还原地兜圈，矮肥的身躯十分有韵律地摇晃。 令人惊奇的是他居然没有和案几、鼎镬等碰撞，而且小皮球的袭击也骤然停止了。 大掌柜越走越感到浑身舒坦，抽风般的步伐走出傲然和洒脱的感觉。 他想着哪怕一生都这样摇摇摆摆地走下去，也算完美无憾了。 *** 陡然月破云影，清华泄落，天地恢复清明。 “嘎嘎！”大掌柜喉咙发痒，看到月亮出现，心中一高兴不由自主地发出鸭子的叫声。 然后他就听见了身后“噗嗤”的笑声。 “啪”一声轻响，大掌柜感到后脑勺又挨了一记，不过这次的感觉和小皮球的撞击完全不同。 他摸了摸后脑勺，感觉发梢满手的油腻，不仅有些愕然，忙一转身，终于看见一张席上不知何时坐上了一名一袭青衫的年轻书生。 他坐在那里，依然显得身躯修长，束着文士髻的头发在月光下更加乌黑闪亮，如星辰般璀璨的双眸镶嵌在他的眼眶中，令人泛起高深难测的感觉。 武大掌柜根本没有注意到他惊艳的仪表，只是目瞪口呆看着他左手擒一只肥肥的鸡腿，右手好像拿着一个王八壳。他脸上的笑意还没有完全掩去，口角间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大掌柜几乎可以确认，地上这根鸡腿骨是从书生口中喷出，砸中自己后脑勺的。 大掌柜被小皮球连续敲打，早就憋足了一肚子的火，现在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他大喝一声：“呔！哪里来的腌臜小儿！” 那青衫书生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 “是谁教你用膳的时候可以乱吐骨头残渣的？懂不懂一点文明礼貌？”大掌柜撸起袖子，瞪着眼睛。 青衫书生嘴角挂着冷笑，他悠然自得地继续啃鸡腿，啃完还将腿骨擒在手里。 然后他又将鳖壳送到嘴巴，砸吧砸吧将边圈啃了一个遍，才闭起眼睛，露出十分惬意的神情。 *** 大掌柜看着他，心里有些犹疑：难道遇见了一个聋哑人！ 青衫书生眼睛虽然闭上，两只莹白纤细的手掌却没有闲着，不停地抛弄把玩着鸡腿骨和王八壳。 “这是一个行为恶劣、举止低俗，素质极其低下的无聊痞赖！”大掌柜在心中叹息，“看起来是长得人模人样，却不料人品教养如此不堪！” 和这种人生气完全没有任何必要，大掌柜准备溜走，小皮球在他心底造成了大面积的阴影，趁着小皮球不知去哪的时刻，还是赶紧溜之大吉。 他又瞥了青衫书生一眼，心中冷笑：留下你这个痞赖挡灾，让你知道小皮球的厉害！ 大掌柜脚步还没有提起，却发现书生向他招手，示意他靠近。 大掌柜迟疑片刻，终于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向一个残障人士示弱，于是踱步来到了书生身前。 青衫书生放下手中的东西，再次招手示意他再靠近一点。 大掌柜无奈之下，只好再上前一步。 书生伸出双手，一把抓住他的袖子，然后双手不停在他袖子上擦拭，很快将满手的油腻都清洁干净。 大掌柜愣愣地看着他，浑身的肥肉轻微颤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青衫书生举起晶莹如羊脂白玉般无暇的双手，反复看了看，然后满意地点点头。 他侧身看了看大掌柜，向他挥挥手，示意他退开。 大掌柜浑身的肥肉颤抖地更厉害，他忍不住想破口骂人，却又想到眼前这人双耳失聪，骂了也没用。 他只能叹息着摇了摇头，然后转身，赶紧迈步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