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长空漠漠。 广场上盛筵已经散场，只剩下满地狼藉，高挑的气死风灯也因蜡炬燃尽早已熄灭。 夜风缓缓吹过，一股凄寂的寒意袭来，躺卧在地上的人影突然翻身坐起。 他看到了一双双明亮的眼睛，仿佛天空中的点点繁星。 “我就说大掌柜没死！” “他都没了呼吸，可吓人了！” “鳖会龟息，它根本就不需要喘气！” “再怎么说大掌柜也做了一回孤胆勇士，能不死也是好的......” 一群人在七嘴八舌的议论，让大掌柜晕乎晕乎的，完全找不到北了。 “难道那个妖尼已经将他们统统都杀害了？现在大家正在黄泉路上热热闹闹？......” 大掌柜问离他最近的西门虎牙道：“我们这是走到了哪里？有没到忘川河？” “大掌柜！”西门虎牙上前十分热情地一把握住他的手，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俺虎牙代表大家对您老送上最诚挚的感谢和祝福！您老家英勇神武、龙腾虎跃、气吞山河、力挽狂澜......，最终拯救了整个青龙村的村民！” 西门虎牙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话，大掌柜越听越迷糊，“拯救了全体村民？这不太可能吧？我怎么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呢？......” “我们大家伙在门缝里可看得一清二楚！大掌柜您威风凛凛、豪情万丈，将凶焰炽盛、不可一世的“顶呱呱”抽得满地逃窜、屁滚尿流，最终让它心惊胆寒、望风遁逃！”西门虎牙一脸的崇敬之情溢于言表。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根本就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武大掌柜甩开他的手。 *** “您老实在太谦虚了，温良恭谦让这些美好的品德在您老身上闪闪光辉！”西门虎牙阿谀之词张口就来。 “你们在哪个门缝后面看到了我？” “就在乡公所院门后面！” “啊！你们都看见了！” “当然！月光很明亮，我们看得很清晰！” “你们就眼睁睁地看着俺被一位丧心病狂的尼姑杀害，同伴一场、一路相随，竟然也不出手相救？”大掌柜十分气愤。 “被尼姑杀害？哪来的尼姑？您老谁被杀害了？” “你们这么多双眼睛都没有看见那个长发飘飘的妖尼？” “请相信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是吗？” “实在抱歉！俺们真的没看见妖尼！” “那你们看见了什么？” “俺们只看见您老英勇无畏地追着“顶呱呱”抽打，将它打得落花流水、落荒而逃。” “顶呱呱？究竟是玩意？” “大掌柜您老真的不知道凶名昭著、恶贯满盈的“顶呱呱”？” 大掌柜陷入沉思，“顶呱呱！顶呱呱！啊！.......” 他突然想起自己老爹遗留笔记中的记载，忙用颤抖的声音问道：“就是那个荼毒众生、肆虐人类的天下毒蛇之首“青蜃”，人送外号“顶呱呱”？” “没错，就是它！” “你们在门缝中看见了它？”大掌柜悚然道。 “是的！”西门虎牙的声音还有些颤抖。 “它在哪里？”大掌柜心惊胆战地扭头四顾。 “被您老打跑了！” “什么？怎么可能？我没有看见过它啊！” “它钻进了皮囊，就变成了小皮球。” *** “小皮球？什么！小皮球就是“顶呱呱”？怪不得！怪不得！”大掌柜思忖道：我明明被小皮球劈头盖脸地抽打，他们怎么可能看到完全相反的情形？最终将小皮球弄跑的是一条黄狗。难道他们将那条黄狗当成了我？ “你们有没有看见一条狗？”大掌柜心虚地问道。 “一条狗？哦！是不是黄毛的？” “是的！” “看见了！是不是很小的一只？” “是的！” “它一出现就被“顶呱呱”雨点般密集地暴打，很快就仆地不起了！” “啊！不会吧！”大掌柜的头脑突然觉得很痛，“究竟是我得了失心疯，还是这一大群人眼睛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让我们为“中华鳖精”不咬先生欢呼吧！”不知道谁提议道。 广场中一片欢呼声传来。 “有了“中华鳖精”武井不咬先生，俺们何惧“顶呱呱”！” “是啊！俺们何惧之有！” “乡亲们！大家继续饮酒作乐！” “当然！俺不仅要喝酒，还要写诗！” “你大字不识几个，还写诗，不怕被笑掉大牙？” “大牙笑掉又有什么关系，俺已经不能抑制自己内心的狂热，俺想鼓盆敲瓦，高歌一曲......” “不是我疯了，就是这个世界疯了！”大掌柜欲哭无泪。 当人们将他按在首席座位上，轮流向他敬酒，虽然他的风头一时无俩，完全盖过了钓水大会的魁首石季伦，但他的内心却是如此的痛苦和迷惘。 *** “我究竟是人？还是一条狗？” “我究竟是死了，还是真的活着？” “我是一个神经正常的人吗？......” 大掌柜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清冷的月光，碾转反侧，怎么也无法入睡。 月光渐淡，黎明前的重重黑幕逐渐展开，大掌柜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境。 又是那个熟悉的小树林，依然是那个身躯魁梧、声若洪钟，但脸蒙黑纱的威武剑客。 “武井，你爬下树来吧！”剑客沉声道。 “师父，我们今天不学习爬树了吗？是不是要练**蟆跳？”一个身形出奇矮小的小童十分麻溜地爬下树，出现在剑客的面前。 “今天也不练习蛙跳！” “那要学习什么？啊！师父！你终于要教我剑术了吗？”小童欢呼道。他的梦想一直是做一个纵横三千里的无敌剑客。 “不是！你现在还不适合学习剑术。” “那要学什么？” “师父要将毕生的心血传授给你，这是为师一生技艺的精华，你一定要用心学习，千万不可懈怠。” “我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 “师父！我肚子还不饿，您怎么将我带到烧饼店来了？” “来这里不是为了吃，是为了学习。” “学什么？” “学习制作烧饼。” “啊！不可能吧！” “一切皆有可能！你师父是一个超一流的烧饼制作师，却是一个二流的剑客。那破烂剑法不教你也不可惜，烧饼制作的绝艺失传那可了不得！” “我不学！我要做一个剑客，不要做一个厨子。” “你不学？孩子！这可由不得你！” “我就是不学！” “噢！既然你坚决反对，为师也不便勉强！你还记得为师和你说过传说的七种武器吧？” “记得！您还没有讲完！现在要继续讲故事吗？” “为师今天要告诉你的是千万不要小看烧饼，它就是煊赫武林，令人闻风丧胆的七种武器之一。” “真的吗？”小童眼睛发光。 “为师何时诳骗过你？七种武器中，烧饼排名第七，你不学就算了，为师再去收其他的徒弟。” “师父，我改变了主意，我决定好好学习制作烧饼......” *** “薄如秋月满，落地碎珠香。入口无穷美，人间蟹壳黄......”大掌柜在呓语。 一道淡淡的人影，站在他的窗前，冷冷地看着他。 “井盖！你眼前看见什么？” “烧饼！” “除了烧饼，还有什么？” “还有烤炉。” “除了烤炉呢？” “除了烤炉就是烧饼，除了烧饼就是烤炉。” “你看不见眼前的道路吗？” “眼前没有路，只有烧饼，无穷无尽的烧饼......” “这些年你的眼里难道只有烧饼？” “是的师父！” “你为什么找不到自己该走的路？” “我找不到！所有的路都是死路？只有烧饼金黄耀眼，闪烁着天上星星般的光芒......” “看来为师为你选择的道路并没有让你感到快乐！” “快不快乐我并不介意，师父您根本不用为了这个伤神！对了师父，今天我遇到了奇怪的事情！” “哦！” “一个据说是来自地甲庵的尼姑，她拿着一柄奇怪的剑，挨着我的脖子，不断地威胁我，周围的人群居然看不见她！” “地甲庵？井盖！你要自求多福，多多保重啊！” “师父！师父！你不要走啊！啊！不得了了，烧饼怎么都变成一只只小犬了......” *** 喧闹嘈杂声中，大掌柜呼吸着香甜芬芳的空气苏醒过来。 他起身来到窗前，只见院中站了一群人，在那里议论纷纷。 “怎么了这是？你们怎么围成了一个圈圈？也让我看看啊！”大掌柜在人群后面蹦跳，可惜他还没怎么睡醒，金乌蟾蜍身法发挥失利，所以蹦跶得不高。 大掌柜蹦得气喘嘘嘘，即将燃烧内心那团怒火的时候，挡在前面的那人突然转过身来。 “大掌柜，您老醒来，那太好了！昨晚您老突然在广场上睡着了，可吓了我们一跳！”西门虎牙搓着手，满脸笑意。 “怎么回事？大家伙都杵在这里？”大掌柜问道。 “哦！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只小黄狗倒毙在大掌柜你的窗前。”西门虎牙道：“小白起得早，看见后喊了一嗓子，结果大家就都跑过来，看这条死狗。” “小黄狗！”大掌柜心中狐疑，忙从西门虎牙侧身的间隙里钻上前去。 他终于再次看见了这只帮他勇斗“顶呱呱”，英武不凡的小黄狗，想不到它现在安安静静地倒毙在地上，不再有生命的气息。 “这条狗为什么给我如此奇怪的感觉？”大掌柜的脸上写满了哀伤，他眼前一黑，身躯突然仆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