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就这么静静地走着，直到一片无人的空地——这里，是恒森的居所。 “远儿，那块令牌你可还收着?”恒森的开口打破幕从夜的各种思绪。 “在的。”说完便将吴远的令牌取出——随着大凡三境的精进，幕从夜对人体的开发了解几乎达到一个极致，连声音都能模仿锝惟妙惟肖。 “嗯……”恒森见了令牌似是回忆、似是哀叹:“当初捡到你的时候，你还不过三五岁，嚷嚷着父母被杀害，竟一个人跑到了内门。”说完停顿了一会儿。 幕从夜则很是震惊，不知吴远还有这番遭遇……“后来所有长老都嫌小孩子难带，最后还是我抚养的你……” 幕从夜连忙再拜，脸色满是动容——并非伪装，而是不经意地真情流露。 “可你虽然天资聪颖，也苦修数年，最后还去了凡间亲手报仇……” “但你得记着！”恒森平平淡淡地叙述下突然声音一震:“一个人的错不是杀了人，弱肉强食的修真界哪有不死人的。” 话锋一顿，随即又是一转:“但所谓修士，修的是自己的心，一个问心无愧的心！而恰恰人最可怕的，就是这颗心……” 幕从夜心下大震，无怪于吴远本性坚贞守义……而与雪晴师尊和阿娘的循循善诱不同，恒森说的，才是现实、修真界的现实。 “多谢师父，弟子永世谨记。”这一声“师父”，不是为吴远而喊，更是为了自己。 这一刻，恒森默默地注视着“吴远”，幕从夜也铮铮地凝视着恒森。 “远儿，你的剑式皆是十岁时我所传授，后来都是你自行领悟和衍生，让为师看看这段时间你长进了多少。” “谢师父赐教。”二人心照不宣，恒森没有取下背后的剑，幕从夜也没有拿出清渊——佩剑之名，意味的是生死相搏。 二人随意选取的下等灵剑砰砰地撞击，但在时间的推移下，二人的剑式从刚变柔，两把剑好像分不开的一体。 “哈哈，远儿，好剑法！”恒森苍老的脸上似乎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 “哈”幕从夜也笑了，他原本想着究竟是何等师父才能培养出吴远那般德才兼备的高徒，今日一见，恒森虽为半步结丹，但剑式无法无章，都是自己创造，竟也如此高明…… 这一刻二人不再是师徒，而是切磋论剑的同辈。幕从夜一样没有使用自在剑式……自在剑式虽高明无比，可何为论剑? 论剑论的不是所学招式高明几何，而应该是自己对于剑的理解…… “徒儿，你且看我这一剑！”恒森气势猛的磅礴，这不是半步结丹的修为威压，更似一种剑势。 此剑与之前的招式不同，看似大开大合，却带着一股正气凛然。幕从夜同样坦然，以澄澈之心挥剑直劈轰来。 而恒森的浩然气势随着开合的剑势来袭后，却突然一变，直刺的一剑变得诡变起来。 看似正道的气势一同陡然变化，幕从夜似有所感。但面对斜刺来的剑，幕从夜一往无前，没有收回开合之势。 敌明我明，敌暗我亦明！拔出的剑，岂有收回之理！?这是幕从夜的执着，抑或是偏执…… 恒森一剑挥至，幕从夜一剑挥出，空气中不知为何弥漫了些许尘土……待尘土散尽，二人仍保持举剑的模样——幕从夜剑达恒森头顶，恒森剑指幕从夜心口。 二人默契地同时收剑，恒森苍颜上满是开怀与满意，笑道:“远儿，这些年不仅剑术有成，心性也是刚直，好，好！”看得出来，幕从夜在恒森临时变招后仍执原式，不改初心，这让恒森很是满意。 幕从夜心里有些讪讪，自己不用自在剑式的剑力还没有达到“势”的范畴，便是硬抵一剑，怕也是落败的下场…… “但是……”恒森继续幽幽说道，“看看你的手腕。” 幕从夜撩开衣袖，发现手腕上的经脉发黑，俨然是中毒的迹象。 “这……”幕从夜脸色一变，恒森的脸色同样闪过一抹纠结，随后似做了决定一般将解药递给幕从夜。 幕从夜没有犹豫，将解药一口吞下。失神的他没有注意到恒森的变化。只是恒森见幕从夜这般信任，只得叹息一声。 “远儿，这便是世道。你以为的正道随时都有可能改变，你以为的仁慈也可能会遭受反噬……” “是刚才的尘土?”——“不错。” “远儿，今后你就上入内峰了，看了你的剑道，我自知也没什么可传授的了，这便是我为你上的最后一课……”恒森继续道:“以你的修为资质，若是在内门早已突破，但求日后勿忘初心！” “师父……那你在外门……”幕从夜没有在意恒森对他用“剑道“一词的称誉。”哈哈，我孑然一身，倒也自在！” 幕从夜眼睛有些泛红，他不知恒森是否认出他来，可凭借师父的修为和天赋，若早进内门，又怎么可能才半步结丹呢…… 多说无益，幕从夜唯有深深一拜，随后转身向主峰走去，停步间突然喊道:“多谢师尊教诲，弟子日后会常来探望。” 这一次，这一声“师尊”而非“师父”，他是真心的……随后没敢回头，逃窜似的跑开了。 恒森久久伫立在外门的山路，望着一道白色身影，眼神迷离间，与另一道白色背影重叠在了一起…… “远儿，以后的路还长……这只是个新的开始……”恒森呢喃间，体内半丹半方的基台轰然碎裂，一瞬间爆发的气息又突然内敛。 “新的开始……”那一瞬的气息，似乎是……结丹…… 幕从夜前行之际内心忽有所感，回头向来时的路口方向遥遥望去，他本不确定恒森是否认出了他来，但感受到了一瞬间的结丹气息，他明白了…… 他明白了，恒森或许从一开始就认出了他不是吴远，什么令牌……什么论剑……什么下毒……都是师尊对弟子的考验而已……他在问我，又何尝不是问自己…… 他不在意我是不是吴远，而是“我”是不是“吴远”…… 毕竟，吴远的过去意味着幕从夜的开始……而他幕从夜，就是吴远。似乎一切，都有了新的开始…… （第一卷·初入北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