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的眼神很复杂。
有怀疑,有不解,甚至还有一丝同情。
但其中,更多的是一种窥视,似乎可以看穿对手的内心。
看着中年男人,叶不凡迷茫地皱起了眉头。
自从部队退伍后,他就成了一名普普通通的出租车司机。
谁会对这样一个无名小卒感兴趣呢?
而事实却是,一个通缉犯的手机里竟然只保存了他的照片。
叶不凡感觉脑袋里昏昏沉沉,他低头按了按太阳穴。
本以为今天就能找到父亲,可自从这个中年男人踏入房间起,整个事情突然变得更加复杂了。
“看看,这个人认识吗?”中年男人的声音打断了叶不凡混乱的思绪。
他缓缓抬头,男人正拿着一张彩色照片举在他的面前。
照片上是个满脸横肉的光头男人。
就在叶不凡的目光,扫过光头男人双眼的瞬间,他的脑袋突然“嗡”的一下。
一个炸雷般的声音猛地在叶不凡耳边响起:“魂—舍!”
那声音振聋发聩、穿云裂石,直震的叶不凡耳膜生疼,头晕目眩。
他下意识地侧身躲避,却引得身形不稳,竟直直地朝后倒去,跌坐在沙发上。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也令中年男人吃了一惊,急忙扶住叶不凡的胳膊,疑惑地问:“怎么了?没事吧?”
叶不凡喘着粗气,四下寻找声音来源。
可宽敞明亮的会客室里,除了他和中年男人之外,再无旁人。
叶不凡捂着隐隐生疼的右耳,口中喃喃地重复着那个巨大声音:“魂舍?”
“什么?”中年男人眯起了眼睛。
“你没听见?”叶不凡诧异地瞪着中年男人。
“听见什么?”中年男人更加疑惑了,不停打量着面前这个古怪的年轻人。
叶不凡摆了摆手,勉强坐直了身体。
刚才的声音如此巨大,中年男人却什么也没听见。难不成是自己的幻听?
他拍着额头,懊恼地叹了口气。
一定是最近太累了。
好半天,叶不凡才从刚才的巨响余威中恢复过来。
他从中年男人手中接过照片,警惕地朝身侧瞥了一眼,才重新打量起照片里的男人。
光头男人身材魁梧,比起眼前的中年男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的眼神中透着一股阴冷和凶恶,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这就是那个通缉犯?”叶不凡问道。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你认识他吗?”
叶不凡只觉得背后发凉。
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杀死这个健壮如牛的亡命徒?
他把照片递了回去:“不认识。”
中年男人接过照片,似乎有点失望。
停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说道:“不管怎么样,你父亲已经有了消息,失踪案也好,凶杀案也罢,我们都会尽快找到他。”
叶不凡没有说话。
中年男人收拾好文件,拍了拍洒落在窗台上的烟灰,顺手关上了窗户。
“还有件事需要你的协助,死者在和凶手搏斗的过程中,指甲里留存了少量疑似凶手的皮肤组织。”
中年男人将文件夹夹在腋下,拽了拽崩在身上的T恤:“为了彻底排除你父亲的嫌疑,需要采集你的血样进行DNA比对。”
叶不凡微微点头。
在三楼的刑技科采完血样后,中年男人把叶不凡送到了楼下。
“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中年男人重新摸出一支香烟点燃。
“我们还不能确定,那些照片是否是死者本人拍摄的,所以请你时刻保持警惕。遇到情况,可以随时联系我。”
说完,男人掏出手机给叶不凡拨通了电话。
叶不凡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号码,轻声问道:“请问,怎么称呼?”
“陆向东。”中年男人伸出一只手,“市刑警队,二探组组长。”
叶不凡礼貌地和对方握了手,那手掌厚实有力。
“陆警官,你之前说凶手杀人的手法利落怪异。”叶不凡好奇地问,“那是什么意思?”
陆向东的眉梢微微挑动了一下:“我以为你不感兴趣呢。”
说完他伸手比划了一个长度:“两枚三寸左右的木钉,钉入了死者的心脏和眉心。力量之大,角度之准令人咋舌。”
叶不凡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用两枚木钉,就能杀死一个壮汉?”
“确切地说,第一枚木钉被钉入心脏后,被害人就已经死亡了。”陆向东皱着鼻子,显得很是不解,“但凶手依然在尸体的眉心处钉入了第二枚木钉。”
叶不凡怔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这确实......有些离谱。”
陆向东的眼神中,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光芒。
他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话锋一转,抬手指了指叶不凡的脸颊:“冒昧地问一句,你脸上的伤疤是怎么留下的?”
这个问题似乎拨动了叶不凡的某根神经,他的身体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一幅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画面,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一张血盆大口在他脑海中缓缓张开,发出了令人不寒而栗的阵阵嘶吼。
无数颗镰刀般的獠牙,在血红的牙床上冒着森森的光。上面还挂着不少碎肉和衣服残片。
它的喉咙深不见底,仿佛一个无尽的深渊,不断喷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叶不凡猛地扭了下脑袋,那血腥的画面瞬间消失了。
片刻后,他摸着脸上的伤疤,轻声答道:“在部队时的一场意外。”
说完,不再给对方提问的时间,随意地朝陆向东挥了挥手,转身而去。
离开刑警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了。
云层越积越厚,整个城市提前陷入了夜晚的昏暗,街道上早早地亮起了路灯。
天边隐隐有闷雷滚过,可这场酝酿已久的暴雨却迟迟不来。
叶不凡驾着出租车,漫无目的在街道上搜寻。
他期待着,能在人群中突然看到父亲熟悉的身影。
然而,这个想法无异于大海捞针。
好几次,有人伸手拦车,叶不凡都没有理会。
于是车外便传来几句咒骂。
但很快,那些咒骂声就被淹没在晚高峰的嘈杂中。
他索性翻下了计价器,点亮了“有客”的顶灯。
也许,应该去父亲最后出现的地方看看。
那个拍下父亲的监控,那个发生命案的废品站。
尽管他不知道具体位置,但陆向东说就在他家附近。在周围打听一下,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
想到这里,叶不凡拨亮了转向灯,在第一个路口朝右打了把方向,准备驶离拥堵的主干道。
出租车刚刚越过前车,叶不凡才猛然看到,前面的斑马线上,一队行人正在穿过马路。
距离太近了。
叶不凡心中一惊,急忙踩下刹车。
还好,车速不快。
在人们的惊呼声中,出租车紧贴着一位行人的衣襟,勉强停了下来。
那是一个红衣女人。
她眉眼低垂,长发披肩。
一身鲜艳的红色连衣裙在轻风中摆动。裙角处,还绣着几朵淡雅的黄色小花。
女人的肚子高高隆起,明显是有孕在身。
叶不凡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连声向女人致歉,并询问对方是否有事。
可奇怪的是,那女人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自顾自地拖着脚步穿过了马路。过程中,她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
叶不凡喘着粗气,望着女人的背影。
这才发现,女人一只脚穿着高跟鞋,另一只脚却赤裸着踩在地面上。
一深一浅的脚步,让女人走路的动作看起来有些古怪。
她的肩膀起伏很大,双手垂在身侧没有丝毫摆动。像是一具被无形大手操纵的木偶。
身后响起了一片催促的鸣笛声。
当叶不凡把车靠在路边,想要重新寻找红衣女人的时候,她已经消失在了穿梭的人流之中。
叶不凡靠在椅背上心有余悸。
刚才但凡动作慢一点,后果将不堪设想。
平复了好一阵,他才伸手使劲在脸上搓了几下,重新发动了引擎。
随着一阵沉闷的雷声滚过,云层深处闪过几道电光。
紧接着,憋了一天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
车身被雨水打得“啪啪”作响。
尽管雨刷器已经开到了最大,瀑布般的雨幕依然阻挡了他的视线。
叶不凡小心地压低了车速。
雨,越下越大。
随着一道闪电划过,叶不凡把车开进了一条幽深的窄巷。
这是一条回家的近路。
然而,刚刚转过路口,叶不凡猛地皱起了眉头。
在前方不远处,他又看到了那抹鲜红。
那个红衣女人直挺挺地站在路灯下,任凭雨水肆虐地淋在身上。
她依然赤着一只脚,依然眉眼低垂。
只是身上的红裙已经湿透,长发也凌乱地贴在前额和脸颊上。
奇怪,这里离刚才差点发生意外的路口有足足三条街,红衣女人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
没等叶不凡细想,红衣女人突然一手捂着隆起的肚子,依在了灯柱上。
她看起来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倒下。
叶不凡急忙将车子停在女人面前,摇下副驾的车窗问道:“你没事吧?”
听到有人说话,红衣女人抬起了脸。
也许是因为淋了雨的缘故,她的面色苍白,那双藏在刘海后的眸子,也没有半点神采。
然而,就在两道目光相交的一瞬间。
叶不凡的脑子突然“嗡”地眩晕起来。
那个曾在刑警队出现过的“幻听”,再次震疼了他的耳膜:“偃——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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